隔着一扇透明玻璃,郑成睿看着狱警把那大塑料袋放在了桌上翻检着,里里外外包括衣服夹层都摸了又摸。
他把目光挪回来,看着眼前男孩子日趋成熟的眉眼。
“谢谢,你和方辛?”
提起方辛,段城也笑了一下。
“带她见过我爸妈了,他们都很喜欢她,现在就剩她父母那边还没同意。”
“挺好的,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他的判决还没下来,不过数罪并罚,应该轻不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
想到这里,段城眼眶一热,微微侧了下身子。
郑成睿再怎么说,比他大一点,对这些事情看的已经很淡了,从他走上这条路开始,就早已做好了身败名裂的准备。
他只是说:“回去吧,和方辛好好过日子,别再来了。”
他毕竟罪名特殊,常来这里对他不好。
段城抬起头,红着眼问他:“你后悔吗?”
郑成睿似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微怔了片刻,缓慢地摇了摇头。
“人最重要的是要一直往前看,哪能老看着身后呢。”
段城似是也料到了他会这么说,微微扯起唇角,偏过头去笑了,眼眶还是红的。
探视时间快到了,狱警开始催促。
他从上衣兜里摸出了一张照片,隔着一扇玻璃,透过最底下的缝隙递了过去。
“林姐让我给你的,在裴锦红家里找到的。”
那是一张泛黄的黑白照,被人撕开了半角,只留下了一个扎着羊角辫笑靥如花的小女孩静静站着。
女孩子的手微微举了起来,大概是在拉着自己的亲人,可惜那半边已经不在了。
郑成睿冷静麻木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隙,捧着照片的手开始发抖。
他哆嗦着嘴唇,抬头看看他,又看着这照片上的小女孩,颤抖地愈发厉害。
段城起身,眼底有一丝怜悯与痛惜。
“你说你不后悔,可是你知不知道,你把情报出卖给林舸,林舸再转手知会了顶爷,险些害死了林姐,也害死了你的……”
他把手撑上了玻璃,似不忍再说,微微阖上了眸子,指尖紧握成拳。
“如果不是……她还能活。”
捏着这照片,郑成睿浑身抖成了筛糠,即使被捕入狱也从没见他红过眼眶的人,蹭地一下想站起来,又被审讯椅拷着,挣脱不得,手腕在桌上磨着。
两个人高马大的狱警扑上来拿他,把人死死摁了回去,头抵在了桌子上。
郑成睿睁着眼,眼镜掉了,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流到了桌面上。
他嘴里发出了类似野兽嘶吼的声音。
段城不忍再看,紧握的拳头从玻璃上松开,转身离去。
身后传出了男人哀嚎着,歇斯底里的哭声。
一直到走出了看守所门外,段城还是浑浑噩噩的,那哭声仿佛就在耳边萦绕不去了。
他一脚踏进泥水里,这才留意到外面不知道何时起下雨了。
他心里烦,从烟盒里摸了一根烟,很快就被雨水打s-hi了,打火机也点不燃。
段城想到临走之前郑成睿那个绝望的眼神,一股酸涩径直冲上眼眶,手指一松,烟蓦地掉在了地上。
一双坡跟鞋由远及近走来。
他顺着鞋的主人往上看,雨停了。
方辛替他撑着伞。
自从得到了林厌倾囊相授的美容秘方后,方辛摘掉了厚重如啤酒瓶底的眼镜,戴上了隐形,开始披散起长发,学着化妆打扮自己。
昏黄路灯下,她薄施了脂粉,容颜不算特别惊艳,但是清秀耐看。
她整个人站在这里就将他从那种悲怆的氛围里解脱了出来,更何况她说。
“走吧,我爸喊我们回家吃饭。”
段城一怔,随即狠狠把人拥进了怀里,头埋在她的颈窝里,肩膀颤抖着。
方辛往后退了一步稳住身形,一手撑着伞,回抱住了他,摩挲着他后背上的毛衣。
隔了半会儿,他才彻底缓过劲来,抹了抹脸,又捋了捋头发,接过她手里的伞。
“好,那我们去买点东西。”
方辛看着他手里的烟盒:“我爸气管炎……”
段城很识趣地把烟盒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我戒。”
“我妈脾气不好,爱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