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我。”长离费力道,她看见重霄剑,又一次险些控制不住想要去握住那剑柄,“我到底是谁?”
吴回的目光落在重霄剑上,打量许久才看回长离,可只瞥了一眼,视线便像穿过她,投往了其他地方。
他在看着长离,可看的又不是她。
许久之后,他才轻轻道:“你会想起来的,你知道的,比我们任何人都多。”
第158章
“会想起来……”长离面上闪过一丝迷茫, “过去, 我早就想起来了。”
数百年前那些被封印的往事, 她在昊天庙中就记起来了, 一点一滴,无一丝遗漏, 连最细微的角落都清清楚楚。
“那是长离的过去, 却不是你的过去。”吴回如此道,他抬眼,看入长离眼中那抹不掺杂质的漆黑, “你可知,我为何会唤你为长离?”
长离的身子不觉缩了一下, 她觉得吴回这句话意味不明, 却又隐约有什么渐渐明晰起来,带着更为绝望的寒冷,将心中的空洞撕得更大,她沉默很久才轻声道:“小师叔说,是因为我是在梧桐林下被捡到的。”
上古时期, 九嶷山上的梧桐林为凤栖之地, 凤鸟又名长离,是以她才以长离为名。
“我的确是这样和她说的,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大弟子景瑜, 瑜为玉石,其后我收的两位弟子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于是我便都用玉石给他们起名, 只有你是例外。”吴回顿了顿,以一种平缓的语调继续道:“我欲铸剑,离,为火。”
“火……”长离念着,幼年的居所浮现在眼前,瞳眸顿时一缩,周遭的灵力仿佛感受到她的心绪欺负,不受控制地地翻腾起来。
她名为长离,自幼居住之地叫做重明,临水而居,院中仅有木石,剑阁居南方,唯一的出口乃是巽门,那分明是炼炉的布局。
到头来,竟连那些都在这场贯穿千年的谋划中。
无论是名字,还是幼年时倍感安心的居所,都是假的。
“我的父母……”长离喃喃道,“他们是谁。”
“不知道。”吴回轻描淡写道,仍是一成不变的漠然语调,看着长离,犹如在打量金石一类的死物,“我们想要的,只有你。”
“那为何要毁了那座城池。”长离又道,她有感受到了疼痛,在身体各处蔓延,似要将她割裂一般,可她固执地维持声音的平稳,不愿有半点示弱。
吴回沉默片刻,忽地笑了,道:“因为你是天道之剑啊,不需要人情牵绊,那些只会成为你的障碍,包括同门,还有钟明烛,他们都一样,若你能早些自己看破,舍弃这些虚无缥缈的情绪,他们也不会死。”
喧嚣的灵力蓦地沉寂下来。
这时,一只纸鹤飞来落在吴回手中,他张开一看,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长离,道:“迟早,你会明白的。”
话音刚落,一阵清风扫过,他的身影便消失了,空旷的高台上,是看不到尽头的暗色,好似深渊颠倒。
长离握紧双手,只有这样,才能克制内心深处的战栗,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自那无穷无尽的绝望中抽出一丝微小的清醒,迟缓地抬眼望向远方,愈发麻木目光没入那抹暗色,不断往前,却触不着边际,一如她内心日益扩大的空洞。
“天道之剑……”末了,她脱力似的地垂下眼,又一次默默重复起这几个字。
为什么会是我——
自从知晓羽渊的计划,这个问题便愈发频繁地徘徊在她心头,噩梦似的。好几次,在恍惚中,她会听到形形色色的声音。
经历过的,不曾经历过的,似纷乱的线,交错勾连,织成细密的网,将她死死缠住。
羽渊想要破界飞升,吴回想要挑战这天道,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亦清晰地知道自己的目的,无一丝含糊。
可我呢?
“可我呢……”她喃喃道。
她活了六百余年,其中倒有大半时光是在浑噩中度过的。
心中空茫一片,无所念,无所想,莫说是外物,便是连自身存在都无。
而那些为数不多的喜怒哀乐,与那大片空白相比,就仿佛是注入汪洋大海的一罐颜料,便是再浓烈的色调,最终不可避免地趋于平淡。
想到钟明烛,她心中仍是疼痛难耐,可日复一日,那疼痛已不复最初那样尖锐。
她不清楚这是灵阵的影响,还是因为这是不可避免的终局——这世间万物,最终都要重要归于虚无的。
若是能早点看穿,早点归于虚无,也许——
想着吴回的话,痛意忽地铺天盖地卷来,连呼吸都染上刀割似的疼,一滴泪落下,带走最后的温度,余下无边无际的干涸,恰似那龟裂的大地。
“终究要结束的……么……”她望向那柄安静的剑,发现剑身上的血红已渐渐退去。
剑中的重霄残魂在剑炉中被焚烧数万年,力量式微,再经长离三度压制,彻底散了,如今在这飞仙台上的,虽名为重霄剑,剑中已无当初的邪性。长离细细打量着那柄剑,自那剑露出原本模样后,她还是第一次认真去看。
血纹消散后的玄色剑身,看起来无端有几分熟悉感。
平滑的剑身,像镜子一样,清晰倒映出一切,她凝望其中,然后看到一双漆黑的眼眸。
那是她的眼睛。
下一瞬,而那抹漆黑晃了晃,却变成了一道模糊的剑影。
那同样是她——
“这是我……”她的目光像是被那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