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是,”许杭仔仔细细地帮她将凤冠戴上,“那些吉利话不合我的心。”
凤冠上金银花片碰撞作响,许杭的声音淡淡的,温雅好听,娓娓道来:“我是你‘娘家人’,我不忍看你老,不忍看你生子之苦,不忍看你落入需要贵人的境地,不忍看你应付妯娌,不忍看你只有相敬如宾。所以,我祝你一梳容颜不旧,二梳长爱不衰,三梳亲朋兴盛,四梳无忧无愁。”
说着说着,顾芳菲泫然雨下。
许杭只能停了手先给她擦泪:“都说哭嫁哭嫁,怎么真哭了?”
顾芳菲转身抱住许杭的腰:“你不要离开贺州好不好,从蜀城搬回来好不好?”
这撒娇撒的,许杭笑笑:“不论在哪儿,我那儿都是你第二个‘娘家’。”
这二人正在这依依不舍呢,门口一个不悦的咳嗽声,段烨霖倚着门发牢s_ao:“诶诶诶,那谁,哭可以,放开我的人。”
爱吃醋的人吃味起来不分男女。
这次的婚宴没有上回的折腾人,只是自家亲戚们聚一聚,虽排场小了些,但看袁野和顾芳菲的笑靥,远胜从前。
许杭远远在门外,只从未合上的门扉看去,视线虽窄,倒聚焦得更清晰。这是他一桩心事,如今才能全然放下,否则他的小花妹妹若是终生不得眷侣,他于心不安。
喝交杯酒的袁野看见了远处的许杭,酒杯对空举了举,众人只以为他是敬给全场宾客,许杭点头致意,两下里交心自知。
后面就是袁野的求饶声了。
“各位自家兄弟饶了我,再不能喝了……”
“红包必少不得的……”
“哈哈…好,好!”
热热闹闹了大半天,新人也该进洞房了,萧阎和沈京墨算不上是袁野或顾芳菲的熟人,简单随了个礼,后脚就跟着去蹭许杭和段烨霖的饭吃。
说是简单地随礼,鬼爷胜在财大气粗,差点买断了全城的花灯和乌篷船,从东街璀璨到西街。
许杭沿着河边走,望着就出了神,段烨霖也看了几眼灯河的景,知道许杭在思念他母亲,倒也不点破,只是走上去牵起他的手。
“咱们若有婚礼,定比这个热闹。”
走着走着段烨霖道了这么一句,许杭恼他当街也敢说这样大不正经的话,暗暗甩了他的手,急行几步,差点撞上牵着煤球的沈京墨。
“哎哟——”
“汪!”
扶住了沈京墨,许杭左右看看,不见萧阎身影:“方才还在,转眼怎么就不见了,他倒也舍得你出来乱走?”
沈京墨解释道:“不是的,他的手下都在角落里站着,我方才坐在这凳上吃茶,坐得累了想站一站。”
“他呢?”
“唉……我随口说了句想听丝竹,他突然让我等等,都已经没了半小时了。”沈京墨已经习惯萧阎这半分不拖沓的急性子,无论他做什么,做得好与不好,他都甘之如饴。
几人聊天还在继续,却听远处一艘船上,琵琶、古琴、二胡、中阮、洞萧的声音一齐传来,沈京墨耳力比旁人好,最先转过头去,纵然看不到,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岸上的人都伸长脖子去听,全都是来凑这个热闹的,没见过这么新鲜的场景,一时间嘈杂纷扰。
听着听着,沈京墨便笑了:“难为他这么火急火燎地凑了人来,这奏得都错了调子了。”
诚然,即便不通乐理的人也听得出来,这一船的声音是荒腔走板,实在算不上好听,各个行家像是各吹各的,一山要比一山高似的,只顾着自己出力演奏,倒像是乐器拌嘴。故而愣是听了半晌,也没人指出来这究竟是个什么曲子。
许杭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船太远,他看不清:“萧阎也在上头么?”
段烨霖扬扬下巴:“在的。”
许杭指着船中间个头最高的那个问:“啃甘蔗的那个?”
段烨霖纠正:“…他在吹箫。”
“……”
望着沈京墨一脸欣慰的神情,许杭不得不叹,当真是情人耳里出伯牙啊。
不忍卒闻,许杭和段烨霖憋着笑,匆匆告辞一声就离了这荒唐演出现场。
贺州的模样已经不是他们二人熟悉的城,小铜关不再,金燕堂不再,鹤鸣药堂不再,他们吃过的糖年糕铺子改了店面,探清街从东南向改做了向城郊连着马鞍路,他们迷了好几次的路,全靠新贺州人体恤他们这些外来客不熟地,给他们指路。
踏上那座千年的石板桥,许杭伸手拽了一下段烨霖的衣袖:“他们都不记得你了。即便你是个保护过他们的英雄。”
段烨霖反手将那手握得够紧:“和平的日子不需要英雄,我开心他们忘记我了,因为这说明,他们终于过上了太平安生的日子。我愿这世间再没有任何英雄出现。”他轻吻许杭的手背,压低的声音特别温厚有力:“再没有什么能令我分心,只需要护一个人就够了。”
许杭本无表情的面容像是水上的玉莲花从骨朵开始一点点漾开,难得给段烨霖笑得真诚而温暖,却把段烨霖看痴了。
“我说得好笑么?”
“不是,”许杭牵着段烨霖往桥下走,“你说得甚好。”
他才不会告诉段烨霖,今日他们不约而同说了一样的话。真的打心底里疼爱一个人、一件事、一座城,是希望对方永远不会需要旁人帮忙的时候。
时间过去,百姓会忘记伤痛,会忘记战乱,会忘记叫许杭的大夫和护城的段司令。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