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那个年轻人一样……希望是什么呢?希望大概就是他从上天那里偷来的几天苟延残喘的时光。
傅云章想着,不自觉曲起膝抱住,然后把脸埋在了里面。
真黑啊……暗沉沉的,仿佛看不见希望的黑……
韩桦已经沿着岸线走了好几个小时。
他的手早已经被不断掰扯的灌木划破,不过他却全无所觉,只是努力用手电筒照着河面,试图寻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他能感觉到岸上那辆车上照下来的灯光,也能看到自己的手电筒里释放出来的光,可他总觉得,自己的周围越来越黑,黑得看不见五指。
他摔倒了不知道多少次,脸上也划了好几道口子,有一次甚至险些被水冲走,可他还是爬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他会找到他的云章的……一定可以……
傅云章听到了声音,汽车的声音,还有微弱的灯光,穿透雨帘,越过自己,打到了水面和对岸上。
傅云章总觉得自己还听到的扬声器的声音,声音里喊了自己的名字,让他如果还活着,就留在原地,有人会来救他的。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感觉自己在看一出荒诞喜剧。
他年少的时候曾经遇到过黄河决堤,很多人瞬间就没了声响。
他和好友想救人,却一个人也救不到,只能努力安慰活下来的那些百姓,一切都会过去的。
可是第二年,决堤的地方大旱,颗粒无收,曾经被他安慰过重燃希望的老农,饿得只剩一张皮,就死在路边。
所以,希望这种东西,有时候真的是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把人从地狱里拉回来,再把人狠狠地丢回去。
如果还在原来的世界,也许遇到这种情况,有人会来救他,可这里怎么会有呢……
这里只有一个韩桦,但他在远隔千里的地方,等找到自己的时候,自己说不定已经成了肿胀的浮尸。
没有家人,大概尸体也没办法辨认。
想到这里,傅云章的眼睛难得亮了一些。
尸体没办法辨认其实也挺好的,至少自己在韩桦的脑海里,在对方的笔下,永远是那个飞扬的年轻人。
他会笑,会皱眉,会背着书去录节目,然后被人怀疑是不是作秀。
而且,没有回应他的话,他们两个最多也就算……嗯……关系好一点的朋友吧。
等到以后,韩桦身边有了更好的人,这个消失无踪的朋友,就可以彻彻底底地从他脑海里抹去,最多午夜梦回,想起年轻的时候,曾经遇到过那么一个人。
好过和自己在一起。
好过和一个来路不明,去路不明的人在一起。
所以……一个人在黑暗里等死也没什么不好,不会有人知道他在临死前,想的一切,全部都是和假的。
他想活下去,他想韩桦记住自己,他不希望对方遇到新的人。
他自私,他不希望韩桦走出来,他希望自己不会在这个世上,被彻彻底底地抹去。
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韩桦又找了一个小时。
中途那辆车上一直确认他安全的工作人员绑着绳子下来看过他,被他这副狼狈又伤痕累累的模样吓了一跳。
他把水和食物递给了韩桦,然后尽量提高音量,告诉他前面河流会开始转弯,要小心安全。
韩桦把东西吃了,话却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他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被脚下的树干绊了一下,整个人都扑到了上面。
他机械性地撑在树干上站了起来,正准备翻过树干往前走,表情却倏然一顿,然后电筒照到了这粗壮得可以浮在水面被人抱住的树干上。
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抖着手用手电筒往河面上照。虽然并不清晰,但他隐约可以看到,还有其他的树木被河水卷着往下游飘。
韩桦的表情瞬间由麻木变成狂喜,他翻过树干,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如果他刚才没听错,那个工作人员说前面河道会转弯,转弯的话……
傅云章感觉又有灯光晃了过来,而且不同于刚才岸上s,he落的灯光,这回的灯光好像是从河里s,he了出来。
他泡了半晚上的水,又淋了半晚上的雨,整个人晕乎乎的,已经没有了思考能力。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坏事干多了,所以在这么凄惨的时候,还能遇到水鬼。
那个水鬼有点高,看着和韩桦差不多,不过他身上会发光,看着怪怪的。
他跑得很快,刚才还很远,结果一眨眼就到了自己的面前。
“你和韩桦一点都不像,”傅云章自言自语着,“他可自恋了,每天孔雀一样,不像你,衣服破破烂烂的,还那么狼狈……”
韩桦完全没有听到他在说些什么,他只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确认自己不是出现了幻觉。
因为发烧,傅云章的脸色惨白之余,还带着诡异的红晕,甚至分不太清他是谁,可韩桦却不在乎,他只是紧紧地把人抱住,从喉咙里,发出了嘶哑的、如同傅云章误解的鬼魂一般的喊声。
他找到了……他把他的云章,找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