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自己,缓缓歪了头,伸手一拳捣碎了镜面。
“来人!”他突然高声喊道。
“是,”一个傻呆呆的声音从帐外传了进来,随后,于三一步一顿的走了进来,他的傻气好像更严重了。
“传令下去,”聂雨霖不紧不慢的将白绸缠到自己的脸上,生怕这傻子听不清楚十分缓慢的道:“每人只带两天的干粮,除了身上穿的,其余所有东西尽数烧干净,半个时辰内到主帐前来。”
于三点了点头,又解下腰间的水袋傻笑着递给聂雨霖,道:“水,喝水。”
聂雨霖知道他有这个毛病,当初逃回来在外面吃雪水冻坏了肠胃,到哪都背着水给人喝。
随手接过来喝了两口,敷衍道:“快去吧!”
于三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梁军大营。
清瘦的禾总管在赢凛的营帐外,顶着正午的日头站了一会儿就有些吃不消了,他直挺挺的站在那,也没个谁给他通报一声,这军营里的爷们大多数都不太看得起他们这种人,觉得这种没把子的东西就靠着巧言令色过日子,跟他们这些在战场上流血流汗的保家卫国的汉子比不了,索x_i,ng就都不管他,他喜欢站在外面就随他去,等着赢凛中午睡醒,哼,早着呢。
禾总管也不恼,就那么站着,厚重的宫服被前襟后背的汗水打出了浅浅的印子,脸上豆大的汗珠像是能糊住他的眼睛,每次一眨眼睛就针扎一般的疼痛。
过了好一会,赢凛打着哈欠从营帐里缓缓踱了出来,瞧见他在外面站着,佯作歉疚的训斥一旁的人:“禾公公来了怎么都不叫醒我……”
禾总管抬手制止了赢凛连表情都欠奉的训斥,笑道:“将军军务繁忙,咱们等等也是应该的。”
“公公这次来可是宫里有什么事?”赢凛笑问。
“皇上一切都好,最近忙是忙了些,不过看着皇上饭量长了不少,累些反而叫人更硬实了几分。”禾总管会意的笑了笑,心道他惦记着谁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不好直说而已。
赢凛心满意足的舒展了眉头,连带着说话都客气了不少,奇道:“那您今天来是……?”
禾总管从袖中掏出了一封大红的请柬递给他,笑道:“是喜事,皇上大婚,虽说赢将军人去不了了,但皇上嘱咐了,心意还是得送到,特地遣奴婢来给将军送来喜帖和美酒。”
赢凛愣在了原地,半响没缓过来。
禾总管诧异的将请柬又往前送了送,道:“赢将军,接着吧?”
一直默不作声的霍长河伸手将请柬接了过来,笑道:“禾总管来的真是及时,请柬有了,酒呢?”
禾总管不动声色的让出身后板车,板车上摞着七八坛封的严严实实的酒罐。
“东西已经带到了,”禾总管笑了笑:“咱们就回梁都去了,将军可还有话要奴婢带给皇上?”
赢凛像是才反应过来,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倦意,道:“祝皇上新婚大喜,子嗣绵延。”
禾总管笑着说一定带到,躬身施了一礼,悠悠然转身上了马车离去了。
霍长河将请柬放在赢凛书案上,叹了口气,往外去了。
赢凛默默坐回账内,只觉得那大红的封面烫得他眼眶酸疼,那上面的字也不好,每一横每一竖都像是把尖刀在戳他的心。
就算他再告诉自己这都是应该的也改变不了他心头生疼的事实,他突然发现他根本无法克制自己怨恨姬子峪的心情。他甚至想就这么撂挑子不干了,让他姬家的河山被聂雨霖一把火烧了干净,或者被齐国一并吞了也好。他的一片真心,被姬子峪这张请柬戳的血泪纵横,还有那七八坛美酒……
他想起最开始见到姬子峪的时候,那时候他还不叫姬子峪,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乡村少年,却无惧生死。是那样干净而淡然的模样,赢凛在那一瞬间就被他吸引住了,他觉得这就是他死去的那个弟弟又回来了,而且长得这么漂亮,皮肤白的像是雪,唇红齿白,能言善辩。然后他觉得自己像是被这小小的少年蛊惑了一般,情不自禁的为他考虑,替他谋划……他着了魔一样的想要为他做任何事。
即便这跟他的初衷完全不符。
他一开始只是想陪在他身边。但是慢慢的,他开始不满足于仅仅陪在他身边。他想要亲吻他嫣红的唇瓣,想要抚摸他白净柔软的脸颊,想要……
他为自己这样的想法而感到愧疚,感到羞愤。
他原本以为不可能而愧疚痛苦的事被这个如同神明的少年轻而易举的原谅,接受。他原本也以为他的执念是能够实现的,即便是他离开了那个少年很久,但他一直在为了能够得偿夙愿而努力,当他以为一切就近在咫尺的时候……
他杀了梁王。
梁王不能杀,杀了梁王姬子峪这辈子都得不到自由。不杀梁王,姬子峪这辈子都得活在他母亲的y-in影下被他那变态的父亲折磨致死……
他别无选择。
就在这时。
“将军,”赵毅快步走进了营帐,高声道:“前方五里外发现燕军……”
赢凛沉吟片刻道:“赵将军,咱们如今的步兵还剩多少?”
“从梁都调来的还有三万多,”赵毅摆着手指头细算:“算上杂役兵能顶个四万。”
“老霍,”赢凛从身侧接过长剑,对还在看地形图的霍长河道:“你x_i,ng子沉稳,你带所有步兵围在战场外围,轻易不要跟战。”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