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捶了一下方向盘,靠在车椅背上,手指挡着眼睛。如果痛苦有声音,满街的人都可以感受到他的煎熬与濒临崩溃的心理防线。
然而, 人的生命力,便是在痛苦的煎熬中强大起来的” 。《平凡的世界》中如是说。
周森回家的时候夜色已深,一身酒气。
他很少喝那么多酒,一直都把握着一个完美的度,既不会显得失礼,又不会饮得太多。而现在,他混到如今的地位后,能强逼着他喝酒的人已经很少。陈军和陈兵都不在,那么,有很大可能就是他自己喝的。
他可能有些醉了,开门进来前一点响动都没,进来时把罗零一吓了一跳。她正躺在床上看书,匆忙丟了书本,掀开被子想去扶住他,而他则直接倒在了床上。男人沉重的身体砸得她腿疼,但她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周森? ”她试探着叫他。
他抬抬手,屈起一根手指弯了弯,好像人在点头一样,算是回应她了。
罗零一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她艰难地把自己的腿抽出来,下了床替他脱鞋,然后用尽力气把他的身体摆正,把人往上拉了拉。帮他脱外套时,罗零一发现他里面穿着之前被陈太带走的那件外套。
她所有的动作都停下了,手指轻轻抚过那件外套,除了酒味,依稀可以闻见他身上还有一股女人用的香水味。
尽管非常不愿意承认,但稍稍想想,她就能猜到他今天见过谁、做了什么。
罗零一安静了一会儿,再次帮他脱衣服,先是风衣,随后是那件带着香水味的外套,接着抽掉皮带,让他睡得更舒服些。
做完这一切,她站直身子准备把衣服拿去洗,眼角余光发现他身上的白衬衣也脏了,肩头有深红色的痕迹。她弯腰凑上去闻了闻,是红酒味。
他到底去做了什么,怎么身上还洒了红酒?
看他闭着眼、紧蹙眉头,心情明显不好,罗零一放弃了思考,将他的衬衫纽扣一颗颗解开,在解最后一颗的时候,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眯起眼凝视着她,把她吓了一跳。
“是你。”他低沉地念了两个字,便重新闭上眼,十分大方地放开了手。
罗零一顺顺利利地把他的衬衣脱了下来。
为他盖好被子,将所有脱下来的衣服抱在怀里,罗零一走出卧室,关好门,朝洗衣间走去。
大衣是不能水洗的,但味道不好,还是先挂在那儿好了。
她刚把大衣挂好,手机的震动声就响了起来她低头一看,手机在大衣口袋里,于是取出来,来电显示是林碧玉。
陈军的妻子叫林碧玉。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这一天马上就要结束,她这么晚打来电话,很难不让人胡思乱想。
迟疑了一下,罗零一拿着手机快速跑回卧室,打开门却瞧见周森难得地睡得很死。
怎么办,接了是不是不太礼貌?可是不接的话,万一有什么重要的事影响到案件呢?
踌躇再三,罗零一走出卧室,关上门,按下了接听键,低声道: “你好!”
那边安静了一下,显然是对接电话的人有些惊讶,随后便笑着说我是陈太。”
“陈太好!我知道的,有来电显示。森哥喝多了酒,怎么叫都不醒,我这才接了电话。您有事的话,要不明早再打? ”
林碧玉拖长音调思索了一下,说: “这样啊......那你帮我转告他吧。在他的西装口袋里有一张卡,你把那张卡给他,告诉他我答应他了,让他明天给我回电话。”
罗零一应下,挂断电话后走到洗衣间,从周森的西装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一张卡——是房卡。
收起他的手机,把卡放在一边,将能水洗的衣服全都洗干净挂起来......罗零一从洗衣间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一点多。
她拿着手机和房卡回到卧室,放到桌上,写了张字条,把林碧玉让她转告的话写清楚后放在桌上用手机压好,随后掀开被子的一角,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闭上了眼睛。
她看上去似乎已经休息了,可脑子里一直乱哄哄的。
她天马行空地想着些有的没的,生怕放空之后会克制不住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
直到凌晨六点多,罗零一才勉强睡着。周森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她精神不太好地闭着眼,看上去有些疲惫。他掀开被子下床,也没有惊醒平时都很敏感的她。
宿醉的后果就是头疼欲裂,周森穿上拖鞋,按着额角朝衣帽间走去。路过桌子时,他瞧见了上面的字条、手机和房卡。
他立刻回头,罗零一还在睡觉,他拿起桌上的纸条,看完内容之后忽然有些冲动的情绪。这太难得了,到了他这个年纪,已经很难产生这种类似“什么都不管了先做了再说”的情绪,它来得那么汹涌而陌生,让他无从拒绝。
他去洗了个澡。
浴室紧邻着洗衣间,路过洗衣间时,他从门缝看见了里面洗好晾晒的衣服。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了?自从接受这份任务开始,不论什么衣服,从来都是直接丟到洗衣店。有人帮他换下旧衣裳、洗干净晒起来这种事,已经久违了。
这间房子他住了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让他感觉到,这里像一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