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落仪苑地处幽静,四四方方的小院落五脏俱全,只是这池塘说是荷塘实则不过是搭了假山应景儿,那水浅少不足以蓄泥养莲,便在一旁摆放了两只青花瓷缸,假山上也放了大大小小瓷缸、瓷盘,夏日里水浮莲华应几日的景。此时不过初春时节,那大瓷缸中虽蓄了水,里头并无荷叶,其他的瓷盘里连水都没有。
众人见少年走到荷塘边,两手轻轻拍了拍瓷缸,而后起身,看着池塘假山,将腕扣解开正是要撸袖子,身后一只大手一把握住那松开的袖口,他低声喝道,“穿好!”
“说了你莫管。”她拧了眉小声争辩。
“你要拿什么,我去拿。”
“我自己来。”
“莫拗着我啊,我可顾不得那些,当心我拖了你走。”
近近的,他低头就在耳边,语声软像是哄着她,可那语气里却是不容得人再多挣一分。她犹豫了一下,只好指给他看,“喏,我要瓷盘子和小瓷钵、瓷缸。”
齐天睿看过去,假山上遍布青花,足有二十来个,他挽起袖子,“就那些?”
“嗯。”
“好。”
齐天睿撩起袍角掖在腰下,眼看着就要往里下,千落赶紧往过来,“这是做什么?叫外头小厮来就是。这才几月的天,如何使得?”
不待她走近,齐天睿已是一脚踏进了池塘里,众人一片哗然。
蓄了一冬的雨雪冷风,池塘里的水任是他这般身材修长也足足没腰。二月初春,日头底下的风沾了水,冷飕飕的,一身崭新的春日薄袍立刻湿透,那水底的湿重冰寒似一团湿泥紧紧将人包裹,不过短短几步,已是浸透了骨头……
池塘中有布了三只小假山,每个都是拧着劲头尽显奇形怪状。平日只觉着池塘小,此刻落在千落眼中实在是宽大宏阔,看他一步一步从池塘边走到期中一个,要收了那上头所有的瓷钵,有的放得高,他还得踩着石头才能够得着,一出水面,那鲜亮的湛蓝薄缎已是乌七八糟,看得她心惊肉跳,心痛不已。
收好第一个,他手里捧了想接着往另一处去,却瓷钵看着小、摞起来沉,手中拿不了只得返回塘边。
众人都候在池塘边,见他双手托起,不待少年伸手,千落赶紧接了,“行了,够了,快上来吧。”说着就去拉他的手,那人却是早已收回,看着少年问,“够了?”
少年看着他,犹豫着抿了抿那粉粉的唇……
“是不是不够?”
“……嗯。”
“都要?”
“……嗯。”
“好。”
看他转身又往池中去,千落急得直跺脚,一旁的柳眉道,“这可奇了,放着外头小厮不使,你们爷这是要把命豁出去啊?这冻着了还了得。”
“将才得罪了人家,这会子赔罪呢。”韩荣德在一旁笑道,“从夕兄,一会儿倒莫怪他了。”
叶从夕瞧着那满池搅浑的水,嘴角一丝淡淡的笑……、
……
全部拿上来,大小瓷钵足有三十个,抬了花厅的条案过来,少年怀中捧着,仔细地按照高低大小不等摆开。湿漉漉的人滴滴答答一路的水,浑擦了两把依旧随在身边,看着这般摆设已然明白她的意思,心里更觉珍贵,近近地瞧她摆好后拿了水瓢一个个往哪器皿中加水,依旧是大大小小,亦薄,亦满,亦空落,直到将一旁的两只大缸往外舀了些水才算罢。
“怎样,行不行?”齐天睿问道。
“差不多了,只是没有小锤儿。”她说着又往四周望去。
“我知道哪儿有,来。”
说着拉了他就往那桃树下去,八只高几上都是价值不菲的玩意儿,有奇光异色的珠宝,也有金光闪闪的小金盅金茶盘。“挑,看哪个合适。”
她瞧了瞧,挑起两只晶莹剔透的玉簪子,通体细长,质沉,头上还雕出两只珠花小球。
他赞道,“这个倒正合适。”
“这可不行,二百两银子呢,打坏了如何使得?”那主人家不乐意了。
“我买了,双倍给价。”
这人一身湿寒、腥气的池塘味,还这么势气,那簪子主人撇撇嘴还想争,被一旁的男人拦了,“送与二爷了。”
拿了簪子,她依旧蹙了小眉在桌边流连,齐天睿问,“还要旁的么?”
“还缺个调音的,若是能有个玻璃盅就好了。”
“来,拿这个。”
他顺手捡起,她一瞧,正是那只水晶罩雪……
……
无弦,无板,乐声从水中轻轻敲起,每一只音符都像沾了日头下点点晶莹的露珠儿,入在耳中,清凌凌,金玉敲石;沁入心扉,颤巍巍,水波漾漾;青瓷托水,调不满弦上全音,少了的音调似突然没入了草丛,一时断了音,竟是生出那哑音泣诉、幽幽绵长的意境……
白衣少年,清颜绝世,粗钵瓷碗上敲出天籁之音,这景象增之一分则重,减之一分则轻;玉簪就该是琴锤儿,那水晶罩雪就该是那青花薄水之中点缀的音调……
一曲乐,情意潺潺,心思灵动;人沉醉,纤纤玉指随着那琴锤,上下翻飞,一时轻快,一时情切,一时缓缓绵绵,牵动人的心肠,缠//绵至极,又畅快淋漓;最后一音一锤击下,玉簪崩,水晶罩雪怦地散碎,那声音和着余音久久缠绕;雪花与水晶轻落,片片晶莹……
一曲终了,人们的目光只看着那一片破碎,如此决然的惊艳……
……
几人聚在花厅下,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