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也跟了进去。
陈瑄行事大刀阔斧,说话更是不遮遮掩掩,他撩起衣袍于内衙坐下,当下就道:“圣上有意南归,本总兵先行来看一看,如今冬季过去,河水解封,本总兵想见于应天巡抚,问问扬州、淮安口岸各处的情况。”
陈瑄为漕运总兵官,彼时的漕运总兵身兼数职,除了辖下漕军十二总之外,更有兼任巡抚之职责,他所负责的地区,又不限于运河地带,包括漕河所穿越的扬州、淮安和徐州。
有师爷上了茶,正要回话,闵梦余道:“如今长江以北都安康,以南也是一样的。”
陈瑄茶盖都没掀开,将茶盏搁于方桌之上,直接道:“就在年前,怎么本总兵听说凤阳府发水了,淮河冲了河堤,凤阳也于巡抚大人治下,不知对于此事巡抚大人有何解释?”
陈瑄这一套来势汹汹,陈荣面目平静在内衙一脚立着,一句话都不多说,霍青棠则也站在角落里,没有做声。陈瑄睁着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他目光一瞟,落在霍青棠身上,“这位小姑娘是......?”
闵梦余笑,“回总兵大人,这位便是应天巡抚史纪冬史大人嫡亲的外孙女,她姓霍。”
陈瑄端起茶杯,撩开盖子,吹了吹里头的氲气,“嗯,就是史纪冬死了的那个闺女的闺女?”
内堂里静悄悄的,无人说话,陈瑄又看了霍青棠一眼,“我记得你爹过去外放去了扬州府,如今去了何处?”
霍青棠站在那处,完全没有听陈瑄说了些甚么,她在看她的爹爹,这个狠心将她们母女撵走,小事糊里糊涂大事又不含糊的爹爹。青棠的眼睛睁着,目光像深渊,神情苦涩又有羁绊,这样的目光太奇怪,她似有一颗柔心,里头情绪万千,奔腾又压抑,陈瑄一眼瞧过去,觉得这姑娘的眼睫在颤动,也似内心有伤痕。
可这样年轻的女孩子能有甚么伤残,若说黑漫漫的悲哀,则有自家的小七,年纪轻轻,早已经入了亡命的祭坛。
陈瑄不再看霍青棠,转而同闵梦余道:“本总兵近日会去扬州、淮安各地转一转,最后再回苏州与巡抚大人话别,今日他不在,就请你转告吧。”
说罢,陈瑄起身就走,青棠喉咙不受控制,她唤一声:“别走!”
陈瑄回头,“姑娘还有事?”
青棠道:“陈大人不若去府里坐坐,外、外祖就、就在家里。”
这几个字说得断断续续,霍青棠觉得她费尽了毕生力气在自己亲爹面前唤别人一声外祖父。
陈瑄道:“不急,等本总兵都去转上一遍再说,总有机会的。”
闵梦余跟在后头去送,“总兵大人起居饮食如何安排?”
陈瑄用一种带笑的眼神看了闵梦余一眼,“你小子装腔作势倒是好本事,与你家那个大伯一样,假惺惺的。工部在扬州、徐州都有分支机构,本总兵自有人接待,犯不着你操心。”
闵梦余青衣浅袍,陈瑄睃了他一眼,“你小子不肯做我家的女婿,你是不知道我家小七有多好,哎,不同你说了,我家现在的女婿比你强多了!就你现在这一身,他穿得比你好看。”
闵梦余陪着笑脸,霍青棠想起昔日光辉,她心头的记忆发光一般一一涌现,是啊,当日的小七,还有当日的顾惟玉,当日的牡丹花,还有当日的金玉良缘。
如今都没了,如今她的父亲已经不认得她,她的父亲随手给了她一个物件,她也不认得那物件,也不知道那是她父亲何时从何地弄来的东西,从头想来,她竟对这个家了解的太少,对陈家了解的太少,对她爹了解太少,也对陈瑄这个人了解得太少。
陈瑄是漕运总兵官,但她不知道他是意志力坚强、精力充沛的人,也不知道他是处事果断的人,他也是个有军事才能的人,她做了瘸子,怎么连心胸都缺了一块。
霍青棠很郁郁,陈瑄带着陈荣早已踏出了内衙,她依旧在门口站着,不记朝夕。
......
宝卷自京城回来了,他送信去京城,又与陈瑄一道南下返回苏州,这头回来,宝卷将陈瑄夸个不停,“少爷,我觉得咱们真是有好运气,你是不知道陈大人有多好,少爷有这样的岳父大人,真是有福了。陈大人每日带着我,咱们吃喝住行都在一处,他......”
顾惟玉阖上账本,“你一路花了岳父大人多少钱,改日都给岳父大人送回去。”
“这多不好,谈钱伤感情,陈大人就是这么说的,说少爷你甚么都好,只是万事都太谨慎,尤其是在钱财方面,倒显得斤斤计较。”宝卷道:“少爷,你听出来没有,陈大人这是说你与他不亲热呢,一点子钱算来算去,人家都不高兴了。”
“啪!”顾惟玉将算盘珠子一拨,“钱是钱,情是情,混在一处才是伤人伤己。”
宝卷撇嘴,转了话题,“霍姑娘呢,这头你住在苏州府,她也不来看看你?”
顾惟玉一双眉目扫过去,“胡说八道!”
“都怪我,都怪我,怪我和陈大人在一处久了,说话都直来直往了。”宝卷拍自己嘴巴子,“哎呀,少爷,您别生气,宝卷没别的意思,宝卷的意思是说,霍姑娘应该珍惜您在苏州府的日子,等过几天咱们回了洛阳,那岂不是想见都见不到了。”
顾惟玉拿开算盘,宝卷忙去打水,等顾惟玉净了手,又坐下了,他才说:“少爷,咱们在苏州府呆的够久了,老太爷写信来问您甚么时候回去,还有二公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