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哥总是这么着,是高兴还是不痛快全写在脸上,心里头一丝儿的话都存不住,偏偏又喜怒哀乐转得比谁都快……”
黛玉与李纨对视一眼,正自皱眉,便见一旁的宝钗向她微微摇头。黛玉会意,再不说话了。入夜,黛玉去了蘅芜苑,两人谈了几章书,下了一回棋,黛玉因说起白日之事:“赵姨娘并环儿的事,探丫头还是不能释怀吧。”
“可不是么,探丫头还哭过几场呢。”宝钗道。
黛玉微微一惊。探春会伤心原是情理之中之事,只是她冷眼观察了这么些日子,总没见探春流露出半点忧愤抑郁之色,她既未见,宝钗又是从何得知的?
宝钗一见她的神色便知她心中所想:“你打小只最和宝兄弟亲近,赵姨娘、环兄弟闹下的这桩事,头一遭对不起的就是宝兄弟。探丫头心底纵有伤心,又哪里会在你面前露出个一丝半点的?”
黛玉摇头而叹:“她也忒拘泥了些。骨肉血亲,再正经不过的天伦道理,为自己亲娘、亲兄弟伤会儿心,谁还能揪她的错么?”
“道理是这样不错,可探丫头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内里哪怕是伤透了十分的心,外面也要撑出个十二分的体统来,绝不肯叫人笑了去。”宝钗又往棋盘上落了一子,“饶是这般,那天还是哭了——一边哭一边口也不停的数落,说是往日她又何尝没有劝过,却只说她是个有了太太不认亲娘的人,能有什么见识!又说她只恨自己不是男人,她若生成男人,天南海北的去闯,自有自己的一番事业。那时赵姨娘和环兄弟纵有十分不懂事理之处,有她管教着,总不至于闯下祸来。可惜她偏就生成了这闺阁女子,心里再有万千金玉见识,别人也只当耳旁风去听——说着就不停地淌眼泪,可见是伤心得狠了。”
宝钗一壁盯着棋盘一壁说着,谁知过了半晌黛玉都未曾落子,便抬眼去看,却见她只手托腮,指尖尚拈着棋子,整个人已经黯然的淡云湮没。宝钗微微一想,便知她是被自己一言勾起了对探春的怜惜,益发的为赵姨娘、贾环之事怀疚于心起来,毕竟那日如非她出言提醒,贾母是断不会联想到有人利用魇魔法整治宝玉与凤姐的,不由暗悔自己多话,当下温言道:“‘多行不义必自毙’,那起子不明事理的人做下错事,已是够糊涂的了。你是明白人,要是跟着一起不辨是非起来,岂不是糊涂上又加一层糊涂么?快别放在心上了。”
黛玉醒过神,勉强一笑:“道理我懂,可看着探丫头的样子,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探丫头向是个不用人操心的,你若是还放不得心,将来想法子托人接济下赵姨娘、环兄弟就是了。”宝钗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黛玉在京中自有产业,虽说她及笄之前不得动用,一应账目由贾母暂代管理,但每年年末照例还是要往荣国府里送产出的。黛玉现吃的精米菜蔬,穿的绸缎纱罗,差不多用的都是自己庄子上的出息,只是不曾对外宣扬,但理家的凤姐、王夫人并黛玉自己却是清楚的。
既要往寄养黛玉的贾府送出息,自然不可能不和黛玉这个正主打照面,只是寥寥几面,彼此并不甚熟,但总归是黛玉自己的人,偶尔有一件两件不方便让贾府办的事,托他们去做倒更是便宜。去年黛玉便有心让他们代为寻找赦生,只是顾虑到林如海曾再三叮嘱赦生的存在除了林渊与她之外,再不能与第三人知,况且来的人并非她知根知底的心腹,才勉强按捺下来。不过寻赦生不行,去打听打听赵姨娘母子被打发到了何处、再接济一二却是不难做到的。
至此,黛玉方才舒展了愁眉,露出释怀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宝玉在听说贾政快要回来后挑灯夜战补功课的情节,和每回寒暑假结束前两天学生疯狂补作业的场景完全一致啊!不仅狂补,而且发动亲朋好友一起补!为了赖作业各种发挥聪明才智!
小时候不觉得,现在想想……谜之萌
☆、鞭策
清明之后,宝玉便以空前高涨的热情与破釜沉舟视死如归的觉悟,投入了苦吟之中。须知灵感此物最是个没有道理的东西,搁在宝玉这个最是不合情理的人身上自然更是没有道理可言——便如这些日子,才思通畅时他一个人一天可以易上十稿不止,可才思枯竭时整整十二个时辰熬下来外加探春帮忙集思广益也未必见得就能够挤出一两句来。
这么日以继夜、夜以继日的苦熬,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宝玉一张原本满月也似的莹润的脸便蜡黄蜡黄的瘦削起来,贾母与王夫人见了固是心疼不已,但想到他是在为太上皇圣寿做筹备,正是罕有的荣光,反倒为自家孙儿/儿子懂事成人而欣慰起来。两人也帮不上忙,见宝玉委实累得可怜,便每日里敦促着厨房的人变着方子做些可口养人的菜肴给他进补。
至于贾政,能在有生之年头一回看到儿子如此努力,最重要的是他努力的目标还不是去吃什么女人口上的胭脂,也不是把玩什么簪环花草,而是一件真真正正的正经事,心中更是快慰。暗地里不知向列祖列宗汇报过多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