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心下则道,倒真有敏丫头的六分形容,余下四分,怕是随了她亲爹林姑爷了。
原来昔年贾家、甄家俱在金陵之时,甄家老太君也是常见贾敏的。因是贾母yòu_nǚ,生得又是娉婷袅娜,不单是荣国公夫妇将她爱若掌珠,连甄家老太君也难免偏疼她一些。如今她们两个白头老妪尚在,反倒是贾敏早早的归入黄泉,只留下这么一个弱女依傍外祖母而居,即便以“世事无常”之语自我宽慰,也未免太过惨然。
怕招起贾母伤心事,甄家老太君再不多说,因知黛玉已行过笄礼,开始独掌林家,便有意说些经营之道让她学习。故而话锋一转,说起了昔日自己当家时如何调理下人,如何经营庄子铺子,如何在余钱充裕时拿捏商机置办产业……贾母早将一应家事交出去给儿媳、孙妇照管,然而毕竟是荣国府极盛之时掌权数十年的老封君,谈起理家货殖之道亦是有条有理。一壁附和着甄家老太太,一壁又额外举出几个看似极能赚钱却绝不能碰的生意,头一桩便是放贷:“若真想生发利息,踏踏实实的多做几注生意便了。伸手到滚油烈火里捞那几个利钱,倒落得伤了阴骘,迟早累及子孙,也不是兴旺之家的道理。”
黛玉清目微凝。
歇过了晌午,她便去凤姐房中探病。帘子甫一打起,便有浓重药烟扑面而来,饶是黛玉自幼便将药当饭吃,早闻惯了药香,也不由微微蹙眉。平儿已然迎了出来,笑道:“林姑娘又来了,我们奶奶晨起还说呢,姑娘如今也是不得闲的,也不知怎么才挤得出空来天天来我们房里候问的,倒让她心中不安。”
凤姐得的是妇人的病,黛玉一个姑娘家不好直接进内室探看的,便在外间坐下。平儿亲自斟上茶来,黛玉接过:“凤姐姐今儿光景可好些了么?”
平儿道:“好些了。我们奶奶还说想亲口谢谢林姑娘送来的好人参呢,只是才吃了药睡下,竟与姑娘错开了。”
“她把自己将养好了才是正经,何苦还操这么多心。纵是四下顾得再周全,又有几人领情?没得累坏了自己。她是个聪明的,怎么偏在这上这么糊涂?”黛玉忙说,顿了顿又道,“我只当你和凤丫头是亲近人,才这样说的,你得空还是好好劝劝她吧。”
她这番话无疑是戳中了平儿的心事。凤姐与她二人主仆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况且自幼一同长大的情分,名为主仆,实则她便如凤姐的左右手一般,其亲密无间甚至远胜亲生姐妹。凤姐寥落至此,她心中之难受自是不必说。偏凤姐病中多思,故而平儿平日还要装作无事状伺候她,此时心事一经黛玉点出,登时撑不住了,眼圈便有些红红的:“我哪里没有一日三番的劝呢?可她那性子……但凡从容得下来,也不至于好端端的一个哥儿,生生就给劳累没了。”
凤姐不过二十多岁,别家媳妇在这个年岁正是风华正好的时候,有哪个似她这般俨然露出油尽灯枯光景的?推及因由,倒真有大半是因了好强太过。平日里处处逞才使力,劳心劳力不说,还招了一肚子闲气、揽了一脑门骂名,真真的木秀于林而必被摧折。如今权也放了,现有探、纨、钗三人替补;丈夫贾琏素日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也不知道去哪里鬼混去了;门庭冷落,每日记得登门探望的也就寥寥数人;统共属于自己的不过是一个身子,还给磋磨得七病八灾,真是何苦来哉!
听她如此说,黛玉心头微涩,垂头默然半晌,轻声道:“今儿甄家老太太来,外祖母还念着凤姐姐呢,没了她的笑声伴着,总觉着屋里空了大半。”
平儿勉强笑了笑。
见她已惨淡若此,思及自己的来意,黛玉心下便有些不好意思。踌躇着绞了绞帕子,终是下定了决心开口:“甄家老太君还指点了我许多家事呢。”便将两位老太君的话一一说了一遍,浅浅一笑,“我便想着,若是凤丫头身子还是好的,这些细务少不得是她来教我的。劳动外祖母和甄家老太君,总让我心头不安。”
平儿若有所思。黛玉走后,待凤姐清醒,便劝了她一番“为子嗣计也当积德,人倒了万事皆休,横竖短不到咱们头上。只管贪弄钱财,谁知之前流掉的哥儿便不是报应”之类的话。凤姐如今正是心灰气颓之际,听她说得情真意切,难免信了几分。加之病中精力不济、照管不到,便索性听了她的劝,撤掉放在外面的印子钱。此为后话。
而这些细微之事,黛玉同样没有让赦生知晓。晚上赦生问起她的情况时,她只开玩笑式的提到:“今儿陪外祖母和甄家老太君听书,有一出女先儿说得好生热闹,你猜是什么?”
赦生哪里猜得出来?他是跟着旁人听过几回说书先生说书,历史演义他无兴趣,才子佳人他听了就想打人,江湖风云端的是小打小闹,神仙魔幻又编得太荒诞不经,惯是听不了几句就要囧出一脸血的。而女先儿专给内宅妇女说书,又多半是由盲女充任,孱弱得他更是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她们会说什么名色的书,他敲破脑袋也猜不出。
黛玉促狭一笑:“是《霸天传》呢。”
赦生:???
黛玉:“你如今倒是名扬天下,连闺阁之中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