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的号间里冷汤冷水的,一应饭食只有自备,这几日正赶上秋老虎,别的都怕热坏了,只好备些不易腐烂的点心、果子让宝玉带着——光吃那些怎么行!宝玉打生下来哪儿吃过这份苦?都怪他老子,成天逼着读书都还罢了,这才多大点孩子,赶什么秋闱!好容易考完,贾母昼夜提心吊胆,除了训斥贾政之外,惟有挂念宝玉的身体而已。好容易等宝玉考完,眼见被自己当成心肝的宝贝孙子干瘦了一大圈,贾母更是又心疼又心急,命他速回怡红院休息,又连声赶着叫请太医给宝玉诊脉,百忙中还絮叨着骂了贾政一回。贾母一心牵挂着这头,黛玉那头便无力分心,只有派了鸳鸯每日入园中探视。
这日鸳鸯进来时,黛玉已经洗罢脸,坐在镜前,抬手往鬟边插戴一支晶莹玲珑的南珠簪。鸳鸯识得那是黛玉的心爱之物,据说是从前尚在林家时林如海为爱女置办的,故而几乎日日不离的簪戴着的,当下她便也没有多想,只笑道:“林姑娘起来了?可休息好了?”
黛玉请她坐下,唇角微微扬起一点笑的影子,眼波流转,恍若明玉生光:“前几天实在是乏得厉害,这会子倒是好多了呢。”两人正说着话,便见探春的丫鬟侍书自外而来,奉上了一副花笺。鸳鸯常年为贾母打理财物,身份所需,便学了几个字,但遇上稍复杂些的文字便成了睁眼瞎,见黛玉凝神细看,忽地似是放开了什么心事一般长吁了一口气,微微颔首,眼露赞叹之色,她不由心中纳闷:“三姑娘写的什么?”
“探丫头要起诗社呢。”黛玉放下花笺,“这园子里各房的大多爱作诗玩,可平时都是各做各的,到底不能尽兴,也没人能拿个法子出来。到底还是探丫头有主意,难得的是既有趣,又风雅,这回怕是连大嫂子都免不得要来凑个趣儿了。”
鸳鸯低头想了想:“姑娘说的我不大懂,只是有一遭——这社一起,想是各位姑娘是要轮流做东道的……”
黛玉如今在家事上颇为熟稔,被鸳鸯这一点当即会意。贾府规矩,无论是公子还是姑娘的月钱一律为二两,其他一应供给自有份例,照理来说也算充足。可但凡居家过日子,总会有些预想不到的花销,旁的不说,光是胭脂水粉,因买办采办来的东西不好,姐妹们倒有一半是自己拿钱来托奶娘叫人出去采买的。只这一项便花费不少,再零零总总的加些别的进去,各房虽不能说半点余钱也没剩下,但若是想要拿出几吊钱来,不攒上一月两月,还是难以做到的。
自然,黛玉有爵位,除月钱外,每年尚有五十两的俸禄,再加上庄子上的出息,穷到谁也艰难不到她的头上。何况有赦生这个旁的不会专会给黛玉砸钱的家伙在,用作诗社做东的那份银钱还真不放在她的眼里。只是她到底是客居的亲戚,出钱以作诗社之用,自己是图了个痛快,姐妹们岂不是颜面无光?可若是假作不知,自己固然请得起一社两社的东道,其他姊妹却是囊中羞涩,雅事反成负担,又有个什么趣儿?
她心中沉吟:“你这样的周到人,话都说出口了,定是有了主意,快说吧!”
鸳鸯促狭的一笑,比出了两根手指,晃了晃,又飞快的收回:“姑娘可千万别说是我的主意。”
黛玉心领神会。
论身家丰厚,论出手大方,论在各方面前卖好的行事,这冤大头,舍凤姐而谁?
作者有话要说: 赦生:终于轮到吾出镜了,作者菌,汝好样的——雷破式!
作者菌,扑街。
☆、海棠与箭
闺中生活,无非针黹、理家而已。偶尔兴一出新鲜的,便是一呼百应。此番探春有意在大观园里兴建诗社,众姐妹自然无不欢喜,忙忙的赶来商议。内中独有宝玉是分外的欢喜,简直欢喜得发了狂。
他自为太上皇金口玉言夸了句“麒麟儿”后才名大震,一时登门拜访求诗求文者如堵。他先前便有几分浮浪才名,彼时亦有求诗者,只不过数目没有这般多罢了。然而彼时贾政尚不怎么管他,这一回却道“太上皇垂青于你,你便该越发的出息起来,好立个体统出来,方不负皇家恩典”,本着此念,便益发的管束严厉起来,又认为宝玉火候不够,一时撞了大运才挤出一篇精彩文字,多写难免露怯,便不许他轻易卖弄诗作,甚至不许他写诗,只要多多的写些八股文,将那笔练得熟了,上科场搏一搏金榜题名,这才算得上正经。
于宝玉而言,严父的管束已经足够令他痛不欲生了,谁知元妃不知道错了哪根筋,居然又传了话,令他入科场,务必按明岁考个进士出来。宝玉简直生不如死,欲考上进士,必先入春闱,想要入春闱,先得赶秋闱,要想入秋闱,还得先是秀才——他连童生还都不是呢!眼见得贾政二话不说,就帮他报了县试的名,宝玉真是求生不得求死无门。然而之后元妃的使者又在私底下向他道:“娘娘的意思,是只要定下这一桩人生大事,此后二爷意欲如何,自有她做靠山,不必担心政老爷。”
宝玉还有什么话可说?反正待他回过神时,已经埋头案牍艰苦奋斗了数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