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事放在别人身上只好被当做客套之语,发生在她身上却是本色显露。
故而听刘夫人如此说,众人皆笑了起来,一位诰命道:“我也听说了,县君管家可是一把好手,之前帮贤德妃娘娘暂理宫务的时候,上上下下照管得可是滴水不漏呢。”
由来年长者爱听奉承话乃是天性,而诸般奉承之法中,没有哪样能比夸赞其子孙繁盛出色更能令老人得意的了。是以听见众人夸黛玉,贾母乐得心花怒放,不过她毕竟非浮浪之人,心中再欢喜自得,面上也只是端得稳稳的露出一缕合宜的微笑:“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不过是跟我们娘娘身边的几个老人有样学样,好在没闹出什么乱子,也还罢了。”说着便叫把黛玉叫出来,因迎春木讷、惜春孤僻,探春倒是言辞机敏可爱,偏又病了,故而只叫把宝钗请来作陪。
一时钗黛齐至,两名少女一娟逸,一雅艳,一纤袅娉婷,一端婉合宜,众人皆是眼前一亮,只觉瑶草琪花并生阶前,虽然难辨孰高孰低,却真真是满目生春。南安太妃携着两人的手仔细端详了几眼,赞了几句,抬脸向众人笑道:“看着出落得这么好的小姑娘,觉得自己都年轻了不少呢。”
座中内外命妇以南安太妃为首,她已定下了基调,其余各家夫人自然跟着极力赞美。黛玉走了一圈,被这个拉一拉,那个牵一牵,好容易应酬完了这一大帮热情过度的老中青妇女,才发觉自己的脸都已经笑酸了。
她略坐下缓了缓,看外面天色微黯,自忖此刻时间尚算不得晚,正可去秋爽斋走一遭。宝钗恰于此时唤她:“我想去秋爽斋看三丫头去,你可要一起?”
“可想到一块去了。”黛玉当即抿嘴莞尔。
大约是这回来诊脉的太医医术格外高明,不过是半天的功夫,探春看起来精神了许多,看见两人来,眼角浮出的笑意也真切了些许:“只是一场小病,倒累得宝姐姐和林姐姐不错日子的来,你们不觉得烦,我倒先觉得腻歪了。”
黛玉坐到她旁边:“好你个三丫头,放着那真正殷勤的不理,倒先怪起我们来了?我可很是不敢当。”见探春不解,便笑道,“你只看见我和宝姐姐不错日子的来,却没看到你的病才是真正不错日子的腻歪在你这里的。你有嫌我俩的功夫,不如把你那份腻歪好生包起来,送给那真正腻歪的——以你的本事,必能把它给腻歪走了——这方是英雄得了用武之地。你想想,可是这个道理?”
宝钗与探春都被她说笑了:“你这嘴真是愈发刁钻了!”
三人谈笑了一会儿,赶在暮色渐浓之前散了。探春令人将她们好生送回各自的院子,又出了回神,便命翠墨掌灯,自己择取了一帖花笺,抬腕许久,却未能落一字。余光瞥见摆在不远处的一碟荔枝,那是下午时宝玉派晴雯送来的,鲜荔枝这个时节本是难得,更难得的是宝玉特地选了缠丝白玛瑙碟子做盛放之器,一看便觉可爱。当时她看了看,竟没忍心吃,便让搁在书案边以供赏玩。此刻潋滟在烛光之中,嫣红润白,更显新鲜娇艳。
探春收回目光,笔走游龙,挥洒翰,也跟着识了不少字,当下边磨墨便偷眼去看,见她写道“前夕新霁,月色如洗……”,视角所限,后面的文字便看不清了。
她连连誊写数笺,吩咐道:“明儿一早,把这几个帖子给大嫂子、宝哥哥还有几位姑娘送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人面桃花亲的地雷
深夜睡不着,呜
《少年锦衣卫》好好看,我爱花爷我爱九公主
更睡不着了,呜呜
☆、好眠
八月昼已渐短,黛玉自秋爽斋出来时,外面暮色已是甚浓。空中罥着一梢淡月,弯弯如冷玉蛾眉。天外隐约浮起几点星,莹莹的微光抖落,为修颀的梧桐覆上氤氲的暗晕。风色微凉,她无声的吁了口气,只觉自己如入秋的一株渐黄的细草,被这无所不知的倦厌的风包裹得严丝合缝。
自暂居宫中照顾元妃始,贾母开始热衷于让她参与到家族事务中来,协助凤姐料理府中事务,与各家女眷交际应酬。这一转变虽也是她之所求,但到底并非她真心所喜,时间一久,难免觉着烦闷。
而探春的事,又令她不能不倍加在意。
世人总是如此,未经事之前,总觉得一旦自己立定了心意,便没有度不过的坎儿。总要真正事事亲历,方觉世事艰难。
到底还是累了呢。
她闭了下眼,微微凝神,有些自嘲的略略一笑。
赦生总要等到月上高天时方才现身,造访潇湘馆。黛玉只消听到守夜的丫头、婆子的齁声不约而同的高亢上一倍,便知道他来了。若在平时,哪怕是不起身相迎,她也会含着怡然的浅笑,以欣喜的眼波迎接他的到来。可今晚,她委实累了,甚至在意识到赦生到来这一事实后,全身上下便像是给梦甜香浸透,益发倦得连眼也没力气睁开了。
她侧身向内躺着,双眼轻阖假寐。人的耳力在目力受限时总会意外的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