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太医宣上殿来,显然是表明态度坚决不容商榷,就算自己真出言反对多半也劝不转来了,何况……看看周围一片以头抢地哀求疾呼的同僚,他何忍加入到其中,让萧景琰真的成个孤家寡人?
可萧景琰的朝堂这么些年绝对当得起君明臣直四字,他何尝这样一意孤行过?
他这样不管不顾的强行修改律法,百年后史书上会如何说?若有哪位大臣真的因此有个三长两短,朝野间又会如何议论?
缓冲折中之法梅长苏脑子一转就已想到,即使不能让反对的众人心服口服的接受,至少也能不落话柄。
就只自己这一站出去……此事就再无转圜余地。推行新法势在必行,而这婚姻大事与人人皆休戚相关,一旦颁布整个大梁上下震动,不知会生什么乱象?一想到是因为自己守不住君臣分际才导致的这一切,就难免心中惶惑不安,难免去想将来九泉下见到父亲母亲,他们会怎么说?
犹豫踯躅间,三位尚书已接了旨意。萧景琰丢下一句“此事就这么定了”便打算退朝,周围或高亢或悲切或急迫的劝谏声愈发声嘶力竭。
他于是只好把千头万绪的顾虑放在一旁,出班揽下这摊子事。
不过这番曲折却不必告诉萧景琰,更不必让他知道那天看他朗声大笑时,心里其实有那么一丝丝痛快。
总之自己刚刚跟人论战了三个时辰,这时什么都不想和这始作俑者说。
萧景琰听了他这句“你以为我想”却不知领悟到了什么,眉开眼笑地直接张臂抱住了他:“我知道,你是看不得他们要死要活的逼迫于我。”
“武英殿上,陛下自重!”梅长苏奋力一挣,萧景琰怕他更加着恼,不敢死死抱着不放,由他挣了开去。
梅长苏整整衣襟,瞪他一眼:“你是皇帝,谁能逼得了你?我只是不想看到有老大人真的在这血ji-an三尺。”
说罢又拂袖要走,“臣乏得很,陛下开恩吧。”萧景琰听他声音低哑,想也是累得很了,连忙将他拉到他那没坐多大会儿的席上,斟了杯茶递到他手里:“先在这歇一会儿润润嗓子。我有正经事和你说。”
梅长苏无奈,只得接过茶一口口抿着。茶已微凉,顺着干得冒烟的嗓子直流入喉,倒是比热茶惬意。
萧景琰正色道:“我要行这新法,虽是为了你我二人,却也不光是为了你我二人。我是盼着这律法实施下去,终有一天所有真心相恋之人都可成眷属,可以光明正大的并肩牵手……就算你我看不到那一天,我也觉得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梅长苏放下茶杯长叹:“景琰,我自然知道你出此举措绝不只是为了两个人的私情,知道你做了皇帝便时时将天下人放在心上。可是我懂,天下人能懂吗?”
“他们此刻不懂,将来总有一天会懂的。说到底,你最在意的不是我青史留名吗?我信千百年后的史书,会给我一个公允的论断。”
他如此笃定,梅长苏也不由自主的神驰想象千百年后,心头热血激荡。可还是按捺了轻声道:“身后之名我们先不论。就单说现在——此法一出,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
萧景琰蹙眉道:“此节我也想过。可是不破不立,这一关总是要过的,只好尽力完善法令,将方方面面都顾及到。待到推行之时,一面命官府多像百姓宣讲,一面命地方守军差役等加紧巡查戒备,以防有人借乱生变。”
梅长苏微微点头:“除此之外,我劝你先在一两个州府试行,待百姓们多少习惯些了再慢慢向全境推行。”
萧景琰双掌一拍,喜道:“到底是先生的主意高些!那自然是从金陵开始试行……”
说到这有些赧然:“你不知道,我拟政令时想到柳姑娘,本打算将女子可与女子成亲也写进去的。后来斟酌再三,还是觉得女子与女子成亲,那便涉及到女子承祧继业等事,恐怕掀起的风浪更大过如今十倍八倍,真有人能在殿上一头碰死也未可知。”
梅长苏终于忍不住露出今日的第一个笑容:“你能这么想,足见有长进,不再是一味莽撞不知考量的水牛了。这么大的事,自然不可能一蹴而就,还得一步步来。你今日已迈出了第一步,将来你的后人自会循着你的脚印踏出第二步第三步。终有一天,不但所有真心相恋之人都可成眷属,男子与女子也会一般无二。霓凰这样的女子不会再被逼比武招亲却等不到心爱之人到来,柳小姐、景宁公主们也不会再被像牲口物件一般为了家族利益嫁与她们素不相识的男子。”
萧景琰看着他脸上笑容,眼中光芒,胸口涨得如欲炸开,忍不住凑过去轻轻吻上那双薄唇。
梅长苏竟也没避让推拒,这个缠绵而轻浅的吻稍触即离,两人额头相抵,萧景琰低声道:“但盼你我长命百岁,活到亲眼见证的那一日。”
“陛下刚才还说看不到也没关系。可见人心不足,总是得陇望蜀,”梅长苏拍拍他脸颊,推开他起身说道:“我要回去了。”
萧景琰想着二人关系已众所周知,反而不便留他夜宿。幸好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住在一处了,倒也不急于一时,于是依依不舍送他出去:“那你回去好生休息。待沈追他们拟好细则,再商议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