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一个打三个?”萧景琰总算开口,问得却是这么一个问题。
太子太傅不明圣意,满头雾水地答:“回皇上,那三个是亲兄弟……”
“谁赢了?”萧景琰截断他。
“……啊?”又不是比武,几个少年厮斗还要论个输赢吗?太子太傅半张着嘴不知如何作答,愣了片刻总算灵光一闪:“四个人中间,庆王殿下受的伤最轻。”
一个打三个,受的伤还最轻,谁赢了不言而喻。
“嗯,”萧景琰听完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又垂眸去看面前的奏章,“私斗在书院里该如何处罚,照规矩罚就是。你去吧。”
太子太傅擦擦额汗行礼退出。书房中其余几人都松了一口气——皇上叫书院按规矩处罚,那便是要息事宁人的意思了。只有梅长苏心生疑窦,觉得这么平静不像是萧景琰会有的反应。可想想几个孩子吵嘴打架,他难道还能当真动怒降责?问明是庭生打赢了多半也就满意了?
4.
书院里发生了一起私斗事件,参与私斗的四个少年都被取消了半年的休沐,非祭祖红喜白丧等大事不得离开书院。此外半年内每人每日需比其他人早起一个时辰练武,晚睡一个时辰习文,还要将书院规条工楷誊抄一百遍,处罚不可谓不重。
因参与私斗的其中一人是庆王,朝中上下很快就传扬开了。
那三兄弟的父亲听闻儿子在书院闯了祸,问明原因后吓得恨不得亲自到书院再揍三个不省事的逆子一顿——他不过是萧家旁支的旁支,仗着祖荫还算富贵,但若论实权还比不过一个普通京官,何况声威赫赫的中书令。更何况中书令背后还有个皇上。
不能闯进书院揍儿子以示“教子不严”的歉意,只好连夜上书痛陈己过,可又不敢公然提及孩子们争斗的缘由,一封奏折写得转弯抹角,不伦不类,看着都叫人尴尬。
折子递上去后尤觉不足,第二日又带了许多礼物登门拜访梅长苏。可见了面一样不方便说“抱歉啊苏大人,我儿子在背后说你坏话”,只能说自己孩子在书院打架,给身为太子少师的苏大人添麻烦了云云。
梅长苏客客气气地道令公子与庆王私斗是在午后骑s,he课上,苏某并不在场,添麻烦什么的言重了。又道年轻人嘛,聚在一处偶有争闹不足为奇,事后处罚也是为了砥砺他们,并非真要为难谁。
他态度和善,言语温文,那宗亲心下稍定。只是梅长苏无论如何不肯受他带来的礼物,笑言怕御史大人们知道了被参上一本。那宗亲看他态度坚决,也勉强不得,讪讪地带着礼物告辞。
梅长苏礼数周全的送他出去,全没料到自己会一语成谶。
他真的被御史参了——
那位名叫贺岷的御史中丞,在次日萧景琰正要宣布退朝时出班朗声道“臣有本奏”,“臣要参中书令苏哲,违禁留宿天子寝宫,在御前不遵礼制不避嫌疑,致使朝堂民间流言纷纷,以龙阳之癖污圣上之名。”
“苏哲执掌大公书院文教,不能为众子弟表率,反令他们离心离德争闹斗殴。臣以为,在流言平息之前,苏大人实不宜再任太子少师。”
“就连中书令之职,也请陛下三思。”
他一番话说完,殿上众人尽皆愕然失色,连梅长苏都没掩住惊讶。
这贺岷是寒门士子,入仕也不过五六年。萧景琰登基后看重他性格耿介做事一丝不苟,将他从工部调入了御史台,这些年兢兢业业,积功升至御史中丞。
贺岷与梅长苏平日素无深交,但同殿为臣这些年,梅长苏对他的为人做派也颇了解,不但了解,还颇欣赏。知道他并不是那种以直邀宠之人,所以才觉得意外——虽有流言不假,但还远没严重到动荡朝局的地步。为了几句不知真假的闲言碎语就要夺朝廷二品大员的职,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可是仔细回想,自己应该没有得罪过此人,似乎连政见不合的争执都没有过。那么,他所为何来?
但此情此景哪容得他细想?殿中大半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梅长苏实在不方便抬头细看萧景琰的脸色,甚至不方便抬手揉揉发痛的脑袋,只有垂着视线默默在心中祷祝萧景琰沉住气,不要在这金殿中发起牛脾气来。
萧景琰没有立刻开口,殿中所有人在这沉甸甸如有实质的安静下都十分不自在。
而完全清楚今上与梅长苏之间是怎么回事的蒙挚和列战英虽然都有心站出来替他们辩解,可又不知道他们到底打算怎么处理此事。两个人都自知不擅言辞,怕贸然开口反给他们添乱,只好都咬着牙不说话。
反倒是某位去年跟着梅长苏去徐州赈灾,回来后便对他钦佩得五体投地的年轻都尉忍不住道:“贺大人,流言都不过捕风捉影,岂能以此就降罪责罚苏大人……”
贺岷冷冷打断他:“据风闻弹事本是御史职责所在。何况皇上与苏大人私交如何虽无法考证,但朝野上下流言纷纷是事实,前日书院四个宗室子弟——包括庆王殿下,为此不顾书院规矩大打出手也是事实。各位大人难道打算闭目塞聪,一直假作不知?”
“可、可这些又不是苏大人的错,你……”那都尉有些急了,声音不自觉的拔高。
“够了。”御座上这时才传来沉沉的一声,都尉和贺岷都应声闭了嘴。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转到了高高在上的君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