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将其攻破何其难也。
尤是,见他并不打算挂甲亲征。
是自大。还是自负……
纸上字字清楚句句明晰,不像将发之令,倒像是专门写与她看地。
字锋力道十足,横竖撇捺笔笔飞硬。
她伸手,轻轻摸过那些字,墨香侵心,字如其人。
心神恍恍中,余光看见他又起身过来。手中持了张纸,按在她面前,其上才是简令。
“可有要问的?”他道。
她想了想,拉过那纸,匆匆扫过一眼,拾笔便签。却未着印。抬眼看他道:“此令先付与方恺使阅,而后再加玺印。”
他横眸一瞬。欲言又止。
随即低笑。
到底还是不信他。
然帅令如山,纵是方恺不服此策,他亦能让她迫其就服。
只是她既是不肯全然信他,那便随她一回……也无妨。
她见他无话,便封了这纸,传人入帐,让送去方恺帐中,待人领命退去之后才又看他,道:“不是不信你,只是若方恺真心不愿从此策令,纵是逼他出兵,以他的性子还不知会生出何事来。”
两军协从兵分五路,若有一将临时变计,则会全盘皆翻。
他将案上先前写与她看的那叠纸拿起来揉了,看她道:“说到底,还是不信我。”
令自帅出,将自服之;若有违者,军法处置!
方恺领兵出外若有变动,自有监军来斩——嘴角慢笑忽而一滞。
想到她所置的那位监军,心中不禁略明,其年轻无历,恐怕纵是大将有变,也不敢硬执军法。
说是监军,怕只不过是想让那女子先得历练罢了。
他扯碎掌中薄笺,问她道:“监军何名?”
她看他,不解他是何意,只下意识道:“曾参商。”
他压下来,眸色深深,“为何要带一个女子来军中?”她御驾亲征是迫于东面军中急势,但也不必再带一女人来。
“军中必插心腹之人。”她瞥他一眼,随口说了句,不愿多言。
他深望她一眼,不再多问,目光随意朝她肘侧几封未合地折子扫了一瞬,其末属印字骨朗朗。
右相沈无尘。
她看见他的表情,翻手拢了那几封折子,压于袖下,蹙眉道:“邰国事,不劳你多
他直起身子,眸中平平无波,点头道:“你信他,倒是信了个十足。”
人还在云州时便有耳闻,英欢出征,委朝中上下政事与沈无尘一人独断,此等殊荣何臣可得。
宁肯信沈无尘掌邰国事,也不肯信他伐巍之策。
英欢瞧他这神色,再听他这语气,虽是平稳不起波澜之态,可心中再明白不过。
她抿抿唇,不说话,然后慢慢起身,绕过他,往外帐一角立的铜洗走去。
山涧清泉微凉,手按进水中。稍稍揉搓一番,上面血色朱墨便溶入水里了。
他跟过来,自她身后也将手按进来,另一手揽住她的腰,垂首去亲她地发。开口略显无奈,低叹道:“终此一生,定不再负你所信。”
她仍是不语,看他用手撩水而过,水色渐红,身后胸膛暖暖,可其下之心到底凉不凉……
不负她之所信。
可江山天下在前,他所要的。到底是疆土,是王权,是这一世文治武功。
如何能一生不负她。
狄风一死,最初之愤其后之哀久居心间,无论如何也挥不去;虽知其时他并不知狄风会遭燕朗所袭,否则也不会仍然派将领兵南下;虽知他并非有意要晚半日,若不是为谷蒙山伏兵所击,自是会火速领兵折南;虽知他言析有理,纵是那日邺齐大军及时赶到也无法言胜,可——
这心结到底是解不开。
也问过自己。倘是此事由她而断,会否做出同他一样的选择。
应当是会。
但种种这些,还是没法作为原谅他的理由。
她能敛去私情,为图大计而退至与他再度联手。却无法退至再将自己地心全付与他。
想着想着,手在水中便变得冰冰凉。
她抽出手来,去拿一旁软巾,任他大掌紧压着她,终是开口道:“我不是相信沈无尘。”
这一生,惟一坦信之人只有狄风。沈无尘不是狄风。而狄风也已不在。
她感到腰又被他锁得紧了些,不禁冷眼侧头,道:“我若是十足信他。也不会点曾参商随我亲征。”
贺喜皱皱眉,略一思索之后,却是讶然。
没料到负天下之才享无数芳心似沈无尘者,心属之人竟会是那样地女子。
他撇眉,低低笑出声,这世上情之一字。本就难言以道。手臂力道一松,便被她挣脱开来。低眼见她转身抬头看他,不禁扬扬嘴角,道:“唔。”
她却不笑,眼中清冷一片,盯他半晌,突然道:“我能拿曾参商来制肘他,但你心里心外,又有何软肋可让我威胁的。”
因是不肯尽信他。
他嘴角笑容僵了僵,收回手背在身后,眼中光灭。
软肋么……
她擦干了手,看他神色莫测,心中冷笑,怕是他身边之人尽数死光,也伤不及他心中一毫。
帐外忽起吵闹之声。
她眉头微陷,听见守卫低声唤“方将军”,不由上前几步,揭开帐帘望出去,见方恺面带恼色,于外求见,手中正捏着那纸封令。
脸不由一冰,挥袖放帘前冲外道:“让他进来。”
方恺推开守卫,大步入帐,见贺喜也不行礼,只对着英欢叫了声“陛下”,而后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