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素来有五月霉的说法,连着下了多日的雨,空中的潮气几乎凝成实形,别说是家居被褥衣裳,就连人都快发霉了,眼见有一天不下雨,难得出了太阳,家家户户晒被子,扫房间,忙得不亦乐乎。
俞宛如叫人把萧安澜的书也都搬到阳台上,她怕佣人不小心,弄坏了书本,自己亲自一本本摊开来晾晒。
萧安澜的书,有许多是外文,俞宛如爱书,可看着上头整整齐齐的一列列洋文,自己却看不怎么懂,就像面对一场盛宴,手边却没有碗筷盘碟,根本无从下手,不由心如猫抓一般痒痒。
她极爱惜地抚过每一本书,将所有的褶皱压平,灰尘拭去,用帕子擦得干干净净。
忽然翻到一本厚如砖块的,书名叫《英汉模范词典》,她好奇拿起来翻了翻,竟是一本教人学洋文的书,立刻欣喜不已,晒完书后,就爱不释手地捧着了。
这阵子连续不断的下雨,地面湿滑,俞宛如身子重,不敢贸然出门。今天天好,萧安澜特地提前从工厂回来,打算带他媳妇儿出去透透气。
他上了楼,径自入房,在俞宛如身后站了半天,可见她却只顾着看书,一边看,一边在纸上记记写写,一点都没发觉,不由心中微酸,道:“媳妇儿,你捧着书,怎么比看见我还高兴呢?”
俞宛如这才察觉有人来了,忙转过头,笑盈盈与他分享自己的喜悦,“我今天整理你的书,瞧给我发现了什么?”
她献宝一般把《英汉模范词典》给萧安澜看,“等我把这一本读完,以后就能看你那些洋文书了。”
萧安澜瞥了瞥那书的厚度,若是别人说这句话,他必然嗤笑打击不断,可媳妇这么说了,他却相信她一定能够做到。
坐在沙发扶手上,把俞宛如写的那一个本子拿来看了看,萧安澜问道:“今天学了多少?”
俞宛如不好意思道:“我学得慢,大半天了,只学会三十来个词语,而且不会读。”
“不怕,等我空下来,教你读洋文。”萧安澜道,顿了顿,又说:“媳妇儿,等你学会了,有没有想过做些什么?”
俞宛如想了想,缓缓摇头,“我这阵子正在想,以后要做些什么呢?你看,小曼姐会写文章,安雅要继续读大学,芳仪会针线活,也是她的手艺,至于兰先生,更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大家似乎都有自己的规划,各自的目标,我却还迷迷糊糊,走一步看一步。”
听她语气似乎有些低落,萧安澜伸手环过她的肩膀,轻轻揽了一下,道:“媳妇儿,你是当局者迷。你想想看,这些年你看了那么多书,这不就是你的资本,你的底气?要我说,日后倒有一件事非常适合你去做。”
俞宛如忙问:“是什么?”
“翻译员。你知道不会外文、看不懂洋文书的苦恼,等你学会了,不正好造福大众?”
俞宛如忙摆手,“你也太抬举我了,我肯定做不来。”
“是你小看了自己。媳妇儿,你不知道,外国的作品典集并不比咱们国家少,只是国学好、又会洋文的人实在不多,就如我,倒是看得懂英文,可若要我翻译给人家看,就我那点文学底子,必定词不达意,颠三倒四。你就不同了,有这些年的积累,肯定做得比我好。”
俞宛如听得有些意动,可想想自己如今才要开始学洋文,若就夸下要做翻译的海口,不免惹人笑话,只先将心安下,想着徐徐图之。
萧安澜也不多说,反正他提这个,只是为了叫媳妇儿高兴,让她有些事情做,若媳妇儿不想出门做事,他巴不得捧着她养着她;若她想做,等这一二年公司市场往外拓展,他可以带她去省城读大学,念英文系,媳妇儿不知道,他却清楚,想做翻译,只捧着英语词典还是不够的。
两人出门,先回城东俞府探望一趟。
俞太太看着女儿越发圆润的肚子,笑得合不拢嘴,再看萧安澜这个女婿,更是越看越满意。
自从知道俞宛如怀孕,俞太太就请裁缝开始做小衣服,又自己亲手做虎头鞋。今天俞宛如上门,她就把做好的四五双小鞋子全部拿出来,连带衣服,叫她一会儿带回去。
看俞宛如满脸新奇把玩小鞋子的模样,俞太太心中暗叹,谁能想到,去年这会儿,他们一家人还愁眉苦脸,不知如何应付孙家的逼迫。如今不过一年之隔,孙家早已无法在柳城立足,狼狈回了乡下,而她娴静懂事的女儿,再过几个月,就要当娘了。
从俞府离开,两个人去看了一场新上映的电影,又在外吃过晚饭,才回到萧家。
洗漱完后,俞宛如又把小衣服小鞋子拿出来,一件件放在手上比划,看小肚兜小围裙只比自己的巴掌大不了多少,想象着日后白胖胖的孩子穿着这些衣服的模样,心头的喜悦与期待,几乎满得快要溢出来。
萧安澜坐在一旁擦头发,却是在看她。
他见他媳妇儿拿起一件大红色绣了五毒图样的小肚兜,在手中比了比,又拿起来,在她自己身上比了比,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忽地幽深。
俞宛如正要抬头跟他说话,却不防一眼扎进那一双似乎闪着幽光的眼睛,心头一跳,忙转开眼。以她如今对萧安澜的熟悉,自然知道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不知他怎么忽然就有了兴致,心中有些恼,更多的是羞。
萧安澜咧了咧嘴,声音微哑,“媳妇儿,这样的肚兜你也有吧,怎么从没穿过?”
这种贴身小衣,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