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宋挽之将世明的袖子往上一拉,顿时看见他胳膊上道道棍棒打过的淤痕,还有狰狞交错的鞭痕。
世明羽睫微垂,下意识的想将胳膊收回。
看着眼下这人分明一副安分顺从的模样,宋挽之指尖微紧,嘴里的话想吐出来又咽回去,心里又是气又是痛:“你……又去找那个苏公公了?”
宫里有个姓苏的秉笔太监,现在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那公公左腿有疾,又有怪癖。他在上头服侍皇上和各宫娘娘时若受了气,回来总喜欢亲自抄着家伙打其他下人出气。而且还换着花样打,怎么疼怎么来。
宫里有些下人过不下去,就自愿去给那个变态公公打,以此奢求点银两或是粮食。
“没事,不怕疼。”
世明一双浅灰的眸子,却是异样的温柔。他觉得身上丑陋的伤疤会吓到宋挽之,还是抽回手,默默将袖子重新放下。
他说的是实话,他真的不怕疼。
他是卑贱的死士,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受过的训练更是比这残忍上千万倍。如果身体上的痛苦可以换她吃顿好饭,他甘之如饴。
宋挽之垂眸许久,眉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她气的是自己,疼却疼在了他身上。但气过之后,是久久的自弃。
她随即起身,朝里屋走去,直奔梳妆台。当打开妆奁盒中的抽屉,看清里头的东西后,宋挽之神情略微一滞,随后一言不发,翻箱倒柜找起东西来。
“殿下想做什么?”世明不明所以,立在门内看着宋挽之一顿瞎折腾。
“参加晚宴呀,你不是说皇上今日邀请了各国使臣么。”宋挽之打开衣柜,又自顾自的加了句:“总得把自己拾掇拾掇。”
世明沉默。
其实宋挽之与世明心里都清楚,自从皇上将宋挽之软禁于悦安宫后,根本不会让宋挽之参加任何宫廷聚会。但断粮都做出来了,与其终日坐以待毙、拖累身边的人,宋挽之觉得还不如趁着最后一口气,殊死一搏。
她找了半天才找到条不算太旧的水袖百褶凤尾裙,随后弯腰将藏在床头暗格下的小木匣取了出来。
望着匣子里静静躺着的那一对双鸾点翠金步摇,宋挽之眸光微暗。刚刚她打开了梳妆台上许久未碰的妆奁盒,才总算明白为什么俏俏与平阳宫的管事姑姑有过过节,还能顺利当差了。
悦安宫算上公主自己总共也就三人,外面的人对这般精美的牢笼唯恐避之不及。原来俏俏竟是偷偷挑走了她几根发钗,拿去平阳宫通融上下了……
俏俏拿走的正好是母妃生前的陪嫁,也罢,算是她二人主仆一场,她送她日后的嫁妆吧。今日晚宴,她便戴这对双鸾点翠步摇,这也是父皇生前唯一送她的生辰礼物。
“世明。”思即至此,宋挽之握着步摇的手微紧。
“我在。”
宋挽之并没有转过身,只是背对着他缓缓道:“我这里也再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等这场晚宴结束,我将这对步摇赠予你,你也去其它宫某个好差事或者出宫吧。”
世明剑眉微蹙。
夕阳西下,天已转凉。
他望着宋挽之缩在床头那方小小的身影,走上前将椅子上的披肩系在她身上:“我,会永远在殿下身边。”
“永远?”宋挽之不自觉轻轻念了这两个字,似想起从前的事。
她喃喃自语,宛若叹息:“这世界上有什么是永远的?”这个词,太重了……
时光白驹过隙,但她的人生,永远停在十二岁那年了。
世明对上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却如誓言般郑重:“世明的永远,与殿下的性命一样长。”
永远,与公主的性命一样长。
同样的人,同样的话,同样一如往昔的坚决,宋挽之听来,却恍若隔世。
那双浅灰色的眸子,似乎隐忍着海一样内敛却汹涌的暗潮。
宋挽之侧过头,忽然间不敢看他的眼睛。正待她要开口,一道尖细的嗓音忽然蹿了出来。
“呦,悦宁公主。”
二人转身看去,只见屋外老远走来个一瘸一拐的身影,身后还跟着个丫鬟。那丫鬟手中还拿着托盘,似乎是来送什么东西。
“原来是苏公公。”苏公公一进门眼睛就往世明身上瞟,宋挽之起身相迎,不露声色的上前一步站在世明身前。
“不知公公今日前来,所为何事?”等宋挽之走近了,才发现来送东西的丫鬟竟然是俏俏。
苏公公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回头看向身后的俏俏,让她将手中的东西摆在房间里。
宋挽之看了眼,竟是套极其精致的衣裳和首饰。
俏俏握着托盘的手有些抖,不敢看宋挽之,放下东西就立刻退下,却悄悄瞥了立在一旁、眉宇微蹙的世明一眼。
宋挽之并未表露半分,只当俏俏真是个宫里素不相识的丫鬟。
“公主殿下,这是皇上的意思。今日酉时宫中有晚宴,皇上希望您能出席。”苏公公皮笑肉不笑。话已带到,东西送到,苏公公也不等宋挽之回答,转身就带着俏俏走了。
宋挽之静静看着桌上这套东西,若有所思。
“殿下,只怕今日的晚宴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