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子该是出自江南夏家,名为夏谦。”
江南夏家比金陵文氏要来的出名,众人这回也没问任大人如何得知,以为任大人该是不知在哪里看到了夏谦的文章吧。
且夏谦在江南有些名气,还没等揭开糊名纸,一位来自江南的官员凑近一瞧,眼神一眯道。
“下官见过夏谦的文章,同这考卷上的字迹一模一样,恭喜任大人这回又说对了。”
果然,糊名纸揭开,“夏谦”二字,笔走龙蛇地印在考卷之上。
任大人瞧着官员们惊叹的神情,眼神从他们脸上落到手中夏谦的试卷上,丝丝意味不明再次浮现在他眼里,只是谁也没瞧见罢了。
而终于要轮到头名了。
那可是任大人钦点的头名,周遭兴致勃勃的同考官们瞧着比任大人还情绪高涨。
任大人反而一直都是神色淡淡的样子,仿佛什么都不能引起他的惊讶一般。
任大人一边往头名试卷那走去,一边听着跟着的同考官们说话。
“要是任大人连头名都预测中了,今年也算是有了一桩轶事,兴许还能被那史官记录呢。”
任大人淡笑回道。
“希望有好运吧。”
不过,任大人心头却觉得好运该是不会来,因为他所认识的人中,几乎没有人能写出这样的文章。
不是说他们的才学不行,而是思想的前瞻性还没有达到。
任大人这般想着,顺手便拿起了头名的“墨卷”。
只是任大人眼眉刚一触及头名“墨卷”上的字迹,下一刻,任大人脸上的笑意,便是僵顿。
难得地,不复和善。
任大人:那个王xap;犊子,小兔崽子,竟敢坑我!
而身处在某地的某人,不住地打了几个喷嚏,疑惑地攒紧了手里的暖炉。
好半晌,任大人才缓过来劲儿,恢复从容,朗声道。
“看来今年本官运气确实不错。”
众官员一听,眼神瞬间晶亮,这是有戏啊!
下一刻,任大人又是说道。
“此子出自长平侯府,乃是长平侯世子,黎青言。”
面色依旧如沐春风。
声音不知为何,却有些咬牙切齿。
第44章
当然, 这些事, 黎青颜还尚且不知。
因着觉得自己大概率会落选, 以至于夏谦找她去看放榜都是兴趣缺缺。
当时在考场看到这个命题时, 黎青颜其实有过犹豫, 所以出考场前才那么匆匆, 就怕自己忍不住回头修改答案。
她自知自己的观点过于惊世骇俗,如果写下,落选的几率几乎可以定为百分百。
但身为女子, 尤其是经过现代思想灌输后的女子,看到这样的题目,如何能只为了谋取一个国子监的监生席位而昧着良心说话,不只是昧着良心,简直是丢尽了天下女子的脸面。
许是想到了那日在南华寺姻缘树下祈求姻缘的女子们, 这些女子一生中头等大事,便是寻觅个好郎君,以此好生相夫教子,安定后宅。
就这样, 还落上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虽说圣人当时气言, 后世却多用此话轻视女子。
这才是黎青颜生气的地方,所以, 黎青颜写下的文章, 不由多带了几分自己的主观感情。
事后, 她回想起来, 也有总结反思,其实若是她当时能够再冷静应对些,或许能想出更好的方法,既能阐述自己的观点,还能顺利通过考试。
只是,黎青颜毕竟很久没写过议论文,这种完美的方法,黎青颜事后寻思了许久也仅仅是约莫找到。
而当时在考场,不过短短半日,自己还一心想为女子发声,心急之下,辞藻难免有所疏漏。
但人无完人,文无绝对。
对于官场时局,考官口味把握不准的黎青颜,即使用了这种她自以为完美的方法,也不知道能不能奏效。
后来黎青颜也想明白了,喜好一说,极难捉摸,世上哪有什么完美的方法。
若是碰上革新之人,她自然会过,若是碰上崇圣之人,她如何都过不了。
索性当时的她是抱着落选的心思,写下自己的观点,虽不能中,但好歹抒发了意气,替被轻视了几千年的女子们,正正经经发了回声。
这买卖,不亏!
大不了,便是今年朝考不中,她再另寻觅个安全的地儿待着,或等到来年朝考再战,若是实在担忧自身安危,她还可以走“官生”的路子,即以长平侯世子的身份入学,这是不用通过朝考的方式,也是大多官宦子弟进入国子监的方式。
虽有些丢脸,但保住小命才是头等要事。
黎青颜难得意气了一回,但她并不后悔。
人生若总是在瞻前顾后,那过得也没个趣味。
——
不过最后,黎青颜还是跟着夏谦出门了,起因跟黎青堂有关。
黎青堂自知自己定然会落榜,再加上身体没好全,他爹娘也不让他出门,所以就托黎青颜去贡院门口的皇榜下,帮他装一把土回来。
这是早年间流传在学子们之间的传闻。
传闻在放榜那日,落榜考生只要存一把皇榜之下的新鲜泥土,下次考试时,便能自带福运,入选的机会会大大提高。
这一听就是封建迷信的传闻,黎青颜压根不信。
但瞅着小胖胖黎青堂看她亮晶晶圆溜溜的小眼睛,黎青颜不知怎的没有直言拒绝,反而点了头,承诺给他挖一大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