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金镶玉色尘心去,川迥洞庭好月来’,这‘茶中状元’之名,金镶玉的确当得。”单雨童再饮一杯,仰首时喉结上下一动,颈项洁白优美。茶叶渐次沉下,仍是簇立水底,有如新笋出土,又如金刀丛立。百里登风见壶中有“金”无“玉”,窃以为“金镶玉”之名只为博个彩头,实则并不恰当。他拿起品茗杯送到唇边,杯中汤色浅黄明亮,水面浮着一层显毫,他略一思忖,便知是干茶的那层白绒。君山银针内金外银,他这才觉得“金镶玉”的雅称取得十分妥帖。百里登风饮下一口,茶汤香则香矣,味却显薄。他又饮了一盏,发觉入口虽甜和,回甘却不足,细细品来还有几分熟味。百里登风见旁边那人一杯杯饮得甚悦,心中更是罕纳,觉得这壶茶就像猛火所熬之粥,外观虽无异状,味道却封在食材中,并未发挥出来。
“你可是觉得茶味香而不醇,徒有其表?”单雨童扬眉,未待他答话,取过自己那只茶海替他倒了一杯,“尝尝这杯。”
这杯茶甫一入口,百里登风便觉清香醇正,滑过喉咙后回甘甜爽。虽已是第三泡,味道却远胜他杯中初泡。百里登风讶异,却听得单雨童淡淡道:
“君山银针茶质细嫩,耐不住滚水烹煎。茶虽是好茶,你那壶却香浓味淡,根由就在于此。”单雨童悠悠将盏中茶水饮下,“我见大堂中上的多是生熟普洱、桂花乌龙,皆宜沸水高冲。那茶博士纵然知晓泡银针的水须单独备出,烧水的小童却未必肯花这份心思。”
百里登风不知饮茶一道尚有如此学问,于此道自己却是个全然的外行。他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低头盯着杯盏发呆。单雨童为他斟茶时流进了几枚茶叶,婷婷立在杯底。茶水未冷,芽尖上渐渐析出了几颗晶莹的气泡,大些的袅袅上浮,小些的还挂着,如金带镶珠,摇曳又似水中苇藻。房间一侧临街,槛窗半开,不时有小贩的叫卖声传来。单雨童坐在窗边,落日余晖斜照,他半张脸映上一层暖光,发丝染上金色,看上去淡而柔和,像他饮的茶。
“燕姑娘回来了。”
百里登风闻言起身,二人下楼结账出门,见街角走来一位蓝裙蓝靴的飒爽女子,虽是短发,却让人觉出几分妩媚。旁边一位银发少年,头戴抹额,手里拎着一只菜篮子。少年不经意间抬头看过来,登时惊得愣在原地。他使劲眨了眨眼睛,发现不是幻觉,惊呼一声:“你、你们怎么来了?!”
注:茶艺解说词源自网络,作者稍加修改;作者不懂茶,介绍如有谬误,欢迎指正。桂花乌龙属于花茶,制作时使用乌龙茶坯。
☆、(十三)
(十三)
燕凌姣见到他们二人,瞪大眼睛:“登风大哥,单大哥,你们……”
百里登风见到故人,心中感慨:“此事说来话长。一别半月,凌姣可好?”
“我在这里很好。”燕凌姣看了身边的良垣一眼,微微一笑,“既然来了,两位若不嫌弃,便请来寒舍一叙。”
燕凌姣拉起门环向右转了半圈,辅首底下露出一枚锁孔。她把钥匙□□去拧了拧,只听“咔哒”一声,门开了条缝。单雨童露出赞叹之色:“这门锁制得甚妙,不知出自哪位巧匠之手?”
“不是匠人,这门从门到锁,都是兰姨的手笔。”燕凌姣推开门,那门既厚又大,她却只用一只手便轻轻推开。单雨童伸手试了一下,门随之向后滑了一段,十分轻巧。他心中更为赞叹,不知她口中那位兰姨乃何许人也,如此巧思可谓不输老匠人。
进得大门,入眼一座一字须弥座虓虎影壁,中心凸雕一只白额猛虎,血口大张,一双吊睛之中寒芒凛凛。走进西侧屏门,到得外院,南墙根下砌了一排倒座房,百里登风知这处常用作下人的住处,此时房门紧锁,屋内漆黑无人。院子地上铺了一层青砖,沿边植松柏,靠正房的一侧立着两排兵器架,架上空空如也。他看出这院子本做武师操练之用,如今显然废弃了,几丛青草自砖缝里冒出。进垂花门,沿抄手游廊向北行至内院。正房两侧各建一盝顶耳室。西有跨院,隐隐可见花厅。良垣知会了一声,下阶提着篮子走将进去。“那里是厨房,”燕凌姣回头说道,忽然脸上一红,“我不会做饭,故这几日都是良垣下厨。”
“以前在居英山,良垣便常师法太和公。若良又不高兴了,良垣也会做些甜品零食哄她。伽古常说他不务正业,燕姑娘如今倒是有口福了。”单雨童微微一笑,问道,“只是既然良垣在这里,怎么不见良又?”
“我们当日在山下遇见,我见他们也没有去处,便邀兄妹二人随我一同来了这里,”燕凌姣走下游廊,带他们迈进一处跨院,“不过前几日,良又非要去一个叫‘舒兰谷’的地方,她哥哥劝不住,也只好由她去了。”
“舒兰谷?”单雨童眉头微微一皱,“她可说过她有何事?”
“听良垣说,她是去找一个叫‘墨关’的御灵手,至于其他的,她哥也不知道了。”燕凌姣拐进一扇月亮门,来到第四进院子,“这里的东西厢也空下来了,你们若在此留宿,正好一人一间。”她心思细腻,登风大哥和单大哥来此绝非偶然,料想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
“多谢燕姑娘。”
“凌姣,麻烦你了。”百里登风手里还牵着两匹马,他环顾四周,见四角种了四棵榆树,走过去想拴马。
“马厩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