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坏脾气的俄耳甫斯忽然来了兴趣,“难得我看到一位没有被狭隘的爱//国//主//义蒙蔽的艺术爱好者——什么样的外//国音乐可以改善德//国音乐,我愿意听听您的高见?”
“法国音乐。”泰勒曼言简意赅地回答道,他不愿意再和这个陌生小子多说。然而眼前的孩子却狂笑了起来,“什么?法国!这真是一个非常新颖的答案!啧啧,可我得承认,我喜欢你的怪答案!但若是我,我会回答意大利……凡夫庶子很难看到这一点,不过你很有这方面天赋,愿意和我来切磋一晚么……?”
哈雷少年翘起的二郎腿摆动着,踢到了泰勒曼的长筒袜。泰勒曼冷冰冰地回复道,“先生,请不要用如此粗俗的语言和下流的动作侮辱我。恕不奉陪,我实在无法与如此鄙陋之人对话。”
若是普通人此时都自讨没趣地悻悻离开,但这个古怪的哈雷少年反而狂怒了起来。“什么!外乡人,您竟敢称呼我为‘鄙陋之人’?!您去问问这个镇上的人,哪个人看到我不会尊敬几分,哪个人会如此奚落我?我,虽然年纪尚轻如今仅16岁有余,但13岁就在腓特烈一世大帝面前演奏键盘乐的人如今世上可有第二个!意大利作曲家波农契尼先生都对我尊敬有加,而你又算什么!”
在这生厌的狂妄怨气的袭击之下,泰勒曼反而愣住了。他停住脚步。对于音乐以及一切有关事物如此敏感的他知道,这孩子并非在胡言乱语!几年之前,泰勒曼就听闻哈雷有一位神童自学成才,他的管风琴演奏深深打动萨克森 - 魏森费尔斯公爵约翰阿道夫一世(johann adolf i, duke of saxe-weissenfels),使得公爵决意资助那位年幼的音乐天才学习音乐。之后,这位神童得以师从哈雷著名的管风琴家friedrichow学习一位未来音乐家所渴望的一切:和声,对位,乐谱分析,管风琴,双簧管,小提琴,大键琴……之后,他应邀在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大帝面前演奏……这一切都是如此光明正大,顺理成章——而自己,虽早来这世上几年,却是瞒着家人偷偷摸摸地求着老师教他音乐,更不要说来自上层社会的欣赏,那简直是妄想与痴人说梦。当年听闻哈雷神童的种种情怀又涌向泰勒曼心头,他还记得那时自己是多么地嫉妒,悲伤,心有不甘。可是现在,为何偏偏这个让他如此烦恼的传说中的神童又莫名出现在他面前,而且还是出现在一个即将永远抛弃音乐的他面前!
泰勒曼感到头晕目眩,陈年往事和新近的愁苦,二者的伤疤一下子都被揭开,对于音乐的yù_wàng又喷涌出来。上天!请在我即将永远离开音乐的最后几日里,再让我品尝一下音乐的滋味吧!即使它是毒//药,我也愿意为此受苦!
“非常抱歉。”泰勒曼尽力克制自己的紧张,“对不起刚才我有些许冒犯。您出众的经历我多年前即有耳闻,今日能够见到在马格德堡公国音乐界赫赫有名的年轻的亨德尔先生,我非常荣幸。”
“什么?!”这会是这位哈雷少年非常惊异,“来自外乡的年轻的先生,您竟然知道我的名字!我早年的名气您依然记忆犹新!亨德尔在此非常感动!在下格奥尔格·弗里德里希·亨德尔,马格德堡公国哈雷人士,敢问先生来自何方,姓甚名谁?”
“不敢当,”泰勒曼激动而害羞,“我也叫格奥尔格……”
“格奥尔格!又是一个格奥尔格!”亨德尔吼了起来,“我就知道我父母给我起了一个这么烂大街的名字!——对不起,请继续。”
被亨德尔一吼,泰勒曼更紧张了,“我……我来自首府马格德堡, 20岁,男性,即将前往莱比锡的莱比锡大学修读学士学位……”
“得了得了,我看得出来你是男的,”亨德尔不耐烦地说,“——马格德堡!你来自首府马格德堡!”忽然他惊叫起来,其变化之快让泰勒曼吓了一跳,“马格德堡!那里有一位我一直非常渴望结识的少年音乐家,这位年轻的先生您可否知道?当我13岁不过仍只能如猴子学戏依葫芦画瓢地弹奏大键琴的时候,他12岁就创作了他的第一部歌剧——关于伟大的波//兰王undus!歌剧,这是我最为神往的艺术形式,而那位年轻人,如此轻易地……”
亨德尔还在用慷慨激昂的语气表述他愿意见到那位只是有所耳闻的音乐神童同伴,而泰勒曼已经在听到undus这个词后如此激动,以至于亨德尔后来说了什么他完全不自知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undus,不知道那位12岁创作歌剧的孩子!泰勒曼控制不住,泪水涌了出来,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一直羡慕渴望遇到的那个哈雷孩子,今天就这么巧合亲身遇到,并且他竟然也渴望遇到自己……!
“这位12岁就创作歌剧的作曲新星叫做泰勒曼,先生您知道他么?”亨德尔回过神来看看马格德堡的来客,却发现后者已经泪流满面,忙着用衣襟掩面……“先生您怎么了?敢情我的措辞如此具有感染力?”
“不不不,亨德尔先生!”泰勒曼说道,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在我的余生中,我会永远铭记这奇迹的一天!我就是您口中那位undus的作者,格奥尔格·菲利普·泰勒曼。”
亨德尔大吼了一声。他紧紧抓住泰勒曼的胳膊,力道让人发疼。“哈利路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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