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
就这么走神的一瞬间,苏晏已经向他挥挥手:“那么再见啦!”说着转身跳上门口玄关的台阶,到对话范围之外去——没有给建国任何答应或拒绝的机会。
这样……也好吧。
建国想。
也对他挥挥手。
苏晏冲他甜甜地一笑,狭窄的肩膀轻轻一晃,就消失在巨大的门后面。
厉建国觉得太阳穴随着关门“砰”的声音抽跳一下:苏晏的身体那么小,就像随时会消失。
然而这种感觉只是一瞬间。
他和几个好友预定了游艇级帆船,打算一起出海玩一趟。现在总算凑齐人,做好各种准备,开心得要飞升,心里根本装不进其他事。
在海上浪过一轮回来已经是十天以后。吐到倒胃,累到变形。在床上睡了整整两天缓过来,才想起这几天都没见苏晏也没听到他的消息,不知怎么样了。
抓住管家一打听,大新闻:姆妈已过世。两个亲儿子发现她真的再赚不来钱都不管。只有苏晏记得给她个体面后事。出殡时想让亲儿子来扶灵捧骨灰,没想到亲儿子们坐地开张,漫天要价。实在谈不下来,苏晏只得披麻戴孝,亲自上阵。这可真是破天荒的出格之举,一时少爷小姐间沦为笑谈。
建国一听就火:妈逼谁敢笑他?
又问:连俩□□的儿子都敢刁难他,那这事还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呢?
无非是花钱。花一点解决不了的,就花更多一点。苏晏虽然聪明,但第一次办这样的事,没人帮衬,头狼也抵不住一群野狗。加上伤心和心急,思虑就更不周全。简直变成一只行走的肥羊,哪里都有人赶着上来咬他一口。没过几天连家里墙上挂的画都拿出来卖。
厉建国听得眉间打起一个结:把账单、明细、相关经手人员名单都找给我。又问:他现在人呢?
建国在墓园里找到苏晏的时候恰巧是傍晚。
夕阳把半边天都燎得通红。
苏晏小小的背影嵌在漫天的火烧云里,又窄又薄,颜色深得像某种无法调制的黑,宛如一截被残阳燃尽的枯木。
这个比喻真不吉利。
不该用在还不满十岁的孩子身上。
他甩甩头,走上前叫:“晏晏。”
苏晏微微一颤,回过头,建国发现他瘦了许多,脖颈下的锁骨锐利地凸出来,动作迟缓而僵硬,像个形销骨立的小木偶。他瞪着凹陷的大眼睛,盯了厉建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阿国哥哥。”
表情木然。
像是看着建国,又仿佛透过面前的身体,看到无尽的远方。
厉建国的心一下就疼了。
管家说苏晏这两天都没有哭过。建国简直不敢想是为什么。他张开手臂一把把苏晏摁进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苏晏又硬又凉。
好半天才被暖过来一点点,弱弱地开口问:“阿国哥哥,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没有,你做得很对。”
“那为什么他们……”
“别管他们,一群混账。”
“姆妈不在了,我很伤心。”苏晏的头耷拉在建国的颈窝里,软绵绵的,“我不是姆妈的亲儿子,可我真的很伤心。姆妈是……是对我最好的人……没有人像她这样对我好……”
建国抚着他骨节突出的背脊,不断地说:“是的、是的,我知道。”
“我是不是傻?”苏晏抬起眼来问。
他的眼睛真漂亮。长而翘的睫毛,上挑的桃花眼。眼珠大而且圆。棕色的眼眸在夕阳下仿佛蠢蠢欲动的液态黄金。
“说你傻的人才傻。”建国郑重其事地说。
“那我现在可以哭吗?”苏晏犹豫着问。
厉建国没有回答,只是用力把他摁回怀里。
再过一日就是头七。
当地风俗,当晚还要守夜。
厉建国留下来陪苏晏。
只有厉建国留下来陪苏晏。
建国看到那空荡荡的灵堂一下就火了,在灵堂里不好高声,压着脾气问:“管家呢?其他人呢?”
“去休息了。”苏晏正在灵牌添香,听到他的声音转过头回答。
建国“啧”一声就要转身,被苏晏一把扯住衣摆:“我让他们回去的。本来就是我自己任性。拖着别人一起受罪,像什么话呢。”
“你就一个人?”
“嗯。”
“在这种地方过夜?”
“嗯。”
“出殡那天也这样?”
“是的呀。”
什么鬼。这么小一个孩子。这种鬼气森森的地方。外套都没多带一件。厉建国只想骂人。
苏晏看他脸色不妙,犹豫一下说:“你要觉得太麻烦,就先回去好了呀。有我就可以……”
“我陪你。”厉建国沉着脸打断他。
“但……”
“我说了陪你。”话出口厉建国也觉得自己的语气太暴躁,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又补上一句,“她也是我的姆妈。”
苏晏偏头想了想,点点头。
夏夜短。
可孩子依旧不易熬过。
一过十二点,苏晏脑袋就不受控制,先是鸡啄米似地一点一点,然后就带着整个人往旁边歪,有时歪向左,有时歪向右,斜度超过十五度,猛然惊醒,又赶紧正坐回来。
厉建国很快就看不过去:“你要是困就睡一下。”——他叫人送了外套来,把苏晏严密地裹得像一只布袋,只在领口之上露出一颗精巧的小头颅
这头颅固执地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