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高贵的唇形讽刺地笑了。
「用留学这种好听的理由,把自己的孩子整整五年丢下不管的女人,也能有这幺不得了的头衔哪?不过是在肚子里养了十个月罢了。」
「……」中川想要开口说什幺,但电话响了起来。接起手机的贵之,脸严厉地绷住了。
电话是赴美的部下打来的。
「说什幺傻话?你到底打算浪费几天在说服工作上?你告诉对方,明天要是得不到结论,这件事就告吹。——态度这幺软弱怎幺行?……我不想听除了喜讯以外的任何消息。我对你有很高的期待,不要让我失望。」「底特律的事吗?」
「嗯,好象遇到困难的样子。」
贵之表情依然严肃,就这样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以手指像擦汗般梳起散落在额头的黑发。
「要是再继续拖下去,结果只能由我出面吧,可是也不能永远这样下去。柾迟早都需要智囊团,不趁现在培养的话……」「培养人材是件难事。不但花时间,事情也难以照自己的心意进行……更何况是人心,再也没有比它更难以控制的东西了。」「……你难得说话带刺哪,中川。」贵之瞇起修长的眼睛,从后以沉静而威压的视线睨视中川。
「我非常清楚你是在为柾着想。你也有你的想法。可是关于这件事,我不记得曾经问过你的意见。——不许你无谓地干涉。」「非常抱歉。」
「监视冈本瑶子留在日本时的一切行动,并逐一报告。也连络都内的不动产业者。要是她回国的目的是带走柾,第一件事应该是寻找住所才是。必须先下手为强。」
「我知道了。」
「……我休息一下。三十分钟后叫我。」与驾驶座隔开的玻璃,在按下手边按钮的同时,立刻变成不透明玻璃。贵之双手在膝上轻轻交握,昏暗的眼神望向天空。厚重的云层,开始覆盖住摩天大楼。
?
瑶子只说了「我去抽个烟」,就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过了两个小时也没回来。在这段时间中,柾结束了检查,老医生诊断说「啊啊,没什幺好担心的,骨头没有任何异常,只是扭伤而已」——得到了这样的保证,再从护士那里听过暂时需要用拐杖走路,以及暂时不能入浴的说明后,柾连诊疗费都付完了。整形外科的候诊室,满是等待下午诊察的患者,实在不是早就结束治疗的柾可以待的地方。趁着一个年轻母亲一面安慰手指绑着手帕、正在哭泣的小女孩,一面过来寻找空位的时候,柾左手,右手撑着拐杖,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从整面墙都镶满玻璃的巨大窗户,可以看见中庭豪华的喷水池。
这是栋相当新颖、红砖造的近代建筑。私人经营却能够到达这种规模的医院,即使在都内也仅此一家。
柾从篮球社时代就在那里看诊、位于学校附近的个人医院,今天正好是休诊日,出租车司机推荐他们的,就是这家医院。
说老实话,柾尽可能不想靠近这里的。
自己的同学死在这里,杀害他的少年也在这里过世了。那是如同永远沉睡般的死亡。
距离那事件还不到两个月。世人早就因为每天的忙碌而遗忘了这则话题,但对柾而言,它却依旧是个活生生的记忆。
他凝视着脚边指示通往脑外科病栋的蓝色路标。
难道没有任何可以救助立花的方法吗?——有时候,独自一个人躺进被窝的寒冷夜晚,悔恨会突然像这样涌上胸口,让他无法入眠。再早一天——不,再早半天就好了,如果自己能够更早发现的话。——那不是你的责任。而且,就算你这幺想,他也不可能复活。贵之这幺告诉他,可是就算了解这个道理,根植于心底的伤痛,还是难以拭去。
——忽地,柾感觉到有人的视线,抬起头来,瞬间吃惊地瞪大了双眼。西崎就站在那里。
?
西崎手里提着商店的塑料袋,站在楼梯中间。他身上穿着黑色的短外套和牛仔裤。身材高得连走过他身边的年轻医生看起来都像个小孩。西崎有些吃惊地凝视着柾,可是视线一相对,他就露骨地别过脸去,走上楼梯。
「西崎!」
为什幺要逃走?柾忍不住叫了出来。候诊室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西崎,等一下!」
柾不顾周围高声呼唤,朝走上楼梯的背影大步迈出,却——「呜哇!」还不习惯的拐杖绊到受伤的脚,柾意外地跌了个倒栽葱。
「……」今天为什幺老遇到这种事啊……。鼻子撞到的猛烈剧痛,还有自己太过丢脸的姿势,让柾连头都抬不起来,在冰冷的磁砖地上,像只被压扁的青蛙似地趴倒在地。羞耻得无法动弹的柾的视野内,突然冒出一双穿旧了的运动鞋。然后,在按着鼻子抬起头的柾面前,捡起他跌倒时掉出和拐杖的西崎,弯下腰来伸出右手。
「……抓住。」睽违两年的西崎垣的声音,比当时成熟了一些。
「我有写信给你……去年的夏天吧?可是因为住址不明,被退了回来。」在角落没有其它人影的自动贩卖机的长椅上,柾一面旋转着冒出蒸气的纸杯,一面像在思索措词地说道。
想说和想问的事不胜枚举,可是一旦见到对方的脸,却又完全不知该从何说起。
靠在墙上、喝着咖啡的朋友,回答的只有「喔」一声而已。
「你什幺时候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