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见梁冬哥瞪他,只觉得自己眼花了,原来这世上居然还有连生气都这么好看的人。这般想着,顿时便软了心肠,加上他也知道梁冬哥素日在军区里的“威名”,便抖着一身肥肉卖乖道:“梁秘书,我就一个混饭吃的,你们这些大人物,我哪一个都得罪不起。回头您要出去了,可千万别怪我……这抽鞭子,照理应该吊起来,但架子昨天弄坏了,所以今天就坐着。您放心,待会儿我下手知道规矩,保证见响见红不伤身,回头伤好了说不定连个疤都不留。”
梁冬哥闭上眼,皱着眉头把脸扭到一边去,不愿看他。那老六也识趣,挠了挠后脑勺,看似忠厚地“嘿”了一声,走到梁冬哥身后,把刑椅的椅背放下,抬手便抡起鞭子来。
那胖子老六的话虽不是作伪,但杜旅宁在外面盯着,他也不可能太放水。没一会儿,梁冬哥背上就开始渗血,染红了白色的衬衫。
鞭子的声音,在死寂的刑室里格外响亮。
杜旅宁在监视窗口见梁冬哥咬牙皱眉,笑道:“到底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没吃过刑,这点就觉得疼了。不过坐得倒挺直,还算硬气。”嘴上这么说着,又不免想起杨慕次来。杨慕次熬刑的本事最是好的。可惜因为他大哥的事,这辈子怕都要跟自己怄着一口气了……杜旅宁虽然心里这般那般的惦记,但也没法做什么。现在军统改组保密局,由毛人凤全面接管。毛人凤一上来就提拔了一堆姓毛的乡里乡亲,杜旅宁就凭空矮了一截成了个副的,上海办事处的正职则由毛人凤的族侄毛仲新担任。因此,杜旅宁也没法越过毛仲新擅自插手潜伏人员回归的事。
杜旅宁心里不舒服,就朝别人撒气。只见他不耐烦地挥手道:“打得有气无力,让老六滚!阿钊,你去。”
“还有,小刘,你给我把这个梁冬哥的的所有资料都调出来。”杜旅宁也不是傻的,他才不会相信毛仲新新官上任是来为了对付一个军区的机要秘书。梁冬哥之前“有人想给我定罪,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的那句话很有意思,杜旅宁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了探究的心思——更重要的是,不单单是梁冬哥的长相,还有他摆弄枪支的一些动作风格,也让他感到某种熟悉。
说到这一点,作为梁冬哥最亲近的人,陈怀远对梁冬哥身上的这方面变化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因为陈怀远虽然也是名校出身,但走的却是野路子——在他眼里,会装弹会开枪会打靶就好,其余的全靠自己平时受训和实战锻炼,对梁冬哥也基本是“放养”的态度,目的旨在让梁冬哥能形成最适合自己的风格方式,而不是单纯死板的灌输已有的教条。42年田愈忠在山西被捕,梁冬哥借口回老家养伤暂离陈怀远部以避风头,期间在湖北接受中共特工秘密特训。回来后陈怀远只觉得他身手见长,便随口夸他一句“身手没落下”,没多想,也没察觉出梁冬哥此时的行为动作,隐隐地有了另一个人的痕迹。
世上的巧事太多,梁冬哥不会想到自己在这上面露了马脚。当然,这个马脚太隐蔽,隐蔽到即使杜旅宁起了疑心,也不能十分肯定。他就是调了局里所有关于梁冬哥的资料和卷宗来,估计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到梁冬哥是他学生的学生,毕竟抗战期间“杨慕次”一直在上海潜伏。
但正如三年后被毛人凤派去监视陈怀远的张弛所说的那样,很多道理是说不清的,重要的是——直觉!杜旅宁直觉这个梁冬哥有问题,就像多年前林牧云和余珊珊直觉的那样。但是这些所谓的“直觉”,虽然有蒋介石“宁肯错杀三千,不能放过一个”的领袖意见加持,但也因为没有证据而越发“欺软怕硬”。所谓“欺软”,就是你只要怀疑了,你的怀疑就是能把人干掉的理由;所谓“怕硬”,就是你再怀疑,只要人家后台硬,你就没办法。比如只要陈怀远把脸一板。说谁再说冬哥是共党老子一枪毙了他,那怀疑就是个屁。再比如,李亭宇再怀疑白汝玫是共谍,蒋介石信白不信李,也没办法。作为梁冬哥现在的上线,这位南京国防部二厅的白厅长,如今可是能够左右战局和将领人事调遣的重要角色。
陈怀远得到消息后,没管杜旅宁,而是直接找上了毛仲新。
陈怀远已经多年没被人动过梁冬哥这个逆鳞,加上蒋介石跟他讨教还价非要他北上剿共后才给他中原省省主席的位置,闹得他一肚子的火气,这会儿毛仲新敢于老虎嘴上拔毛,可不是把他气坏了么!他一路风风火火地闯到保密局的上海办事处,跟人一照面就破口大骂娘老逼的你毛仲新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性一来上海就敢动我陈怀远的人?!
毛仲新是毛人凤的大侄子,破受看重。那毛人凤不比戴笠有才能,但比戴笠更心狠手辣。他那堆姓毛的乡下亲戚,进了军统得了权势,端的是如狼似虎。而且此人极其迷信,戴笠死后,他认为戴笠晦气,不仅不碰戴笠的任何的车啊房啊的遗物,连戴笠的亲信也都能贬的贬能放的放,离得自己远远的才好。所以这次毛仲新明知陈怀远不好惹,却偏偏要去惹,也是存了要炮灰杜旅宁的心思。余珊珊暗地里自立门户,还帮着提醒梁冬哥,不能不说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毛仲新把杜旅宁推去找梁冬哥麻烦,让他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