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先倒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一茬,在一边老老实实站着听陈怀远讲。
当时陈怀远带着预五师刚到乾定,陈念先还在老家念中学,梁冬哥正忙着帮陈怀远联络各界人士商量流通券的事,路过看到这个箱子觉得不错,整洁文气又牢固耐用,适合放书本文具,于是就买了下来。陈怀远本以为是买了送他的,结果梁冬哥说准备送给陈念先上大学用,惹得他还默默地吃了好大一通醋。后来陈念先中学毕业就跑去上军校去了,箱子没送出去,就留着给陈怀远装一些本子证件家书之类的东西。
陈念先一直视梁冬哥如自己的亲大哥,听陈怀远这么讲,不觉也有些伤心了。等看到自己手上的电报纸,才反应过来向陈怀远报告正事。
陈怀远实在没什么心情,摆手示意道:“知道了,放着吧。”
陈念先想提醒说电报内容很重要,可到底没敢打断陈怀远的沉思,只把电报放在一边,默默地退出房间。
相簿很快被找到了。
因为有些年头了,加上西南潮湿,虽然梁冬哥一直有整理,但本子的封面看起来还是挺旧的,甚至还有些霉斑被洗去后留下的痕迹。陈怀远拿出来,一页一页翻过,停在了他跟梁冬哥合影的那一页。
这是他俩在陈怀秋和裴雅颂的婚宴后顺便拍的。梁冬哥因为自己内线的职业特殊性而不爱拍照,而陈怀远因为梁冬哥天天在自己身边,一开始头脑发热的时候还会惦记什么小礼物啊拍照片啊之类的,但后来大约习惯了,也不大想得起这种事。弄得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就只有这么一张合照。
相册是梁冬哥整理的,陈怀远也就事后看了一眼没多做理会。人天天在自己跟前的时候,谁要看那模糊的黑白照?可乍一离了人,顿觉天都塌一半,能留住的居然是以前最不在意的。
照片下面空白处是两行字:
陈怀远梁冬哥
民国三十年正月初九立春陈怀秋裴雅颂结婚留念
字形圆润挺拔,笔画疏朗有力,是梁冬哥的笔迹。
陈怀远伸手遮去了自己小弟和弟媳的名字,怔怔出神。
……
刘家塘后山过去的一个山坳里是冯家村。冯家村很小,总共也就十几户人家。冯涛是村里最厉害的猎人。
这日,冯涛在山上靠着啃干粮吃雪块挨了两宿,打了三头狐狸回来。他正在自家院子里给狐狸放完血正扒皮,听隔壁大嫂和自家媳妇说起东家长西家短的,讲到隔壁南勇家的前天在刘家塘那块捡东西时发现有人还活着,心一软就给抱回来了,说是抱进来的时候她正好看到,长得还挺清秀,就是血淋淋的怪吓人。
这年头到处打仗,便有百姓在两军打扫完战场后去捡一些军队不要或者漏掉的破铜烂铁,例如子弹啊枪杆啊之类的,当废金属去卖,还能挣不少钱。
冯涛一听说救了个丘八,火气就上来了。扔下手头的活计,也不管手上血淋淋的,提着刀就往南勇家去了,嚷嚷着要找人算账。原来冯涛家住在村头,在这小山坳的出口处,被经过此地的退散下来的士兵洗劫过,对当兵的很有恶感,要不是那些人是败兵正在溃逃,随便抢了东西就跑,冯涛自认手里的猎枪可不会放过他们。
一般这种世代在一处繁衍生息的小村子,都是沾亲带故知根知底连打小你尿过几次床大家都知道的那种,所以也比较路不拾遗。当然,夜不闭户是不大可能的,不用防贼也得防狼啊。
冯涛就这么气势汹汹地提着刀,熟门熟路地闯进了冯南勇的屋子。冯南勇在后院磨玉米面,媳妇在一边剥玉米,前面屋子里正好没人。冯涛正准备如何凶神恶煞地让那丘八给他哭爹喊娘眼泪鼻涕叩头认错,进门见到炕上半倚半躺着一个少年人,嫩生生的脸蛋上眼珠子乌溜溜的,正无辜地看着他,忽然满腔怒火被泄得一点不剩。
梁冬哥因为脖子上有伤还未完全止血,虽然没伤到喉管声带,但也不敢贸然说话。他醒来的时候只知道自己被农户救了,可眼前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大个子提刀带血的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也不知要做什么,只朝着来人抿出一个善意的微笑。
“你,你是哪嘎瘩……”冯涛好不容易鼓起气来粗声粗气地想问人来历,才没几个字,看到对方纯稚的笑脸,又卡住了。
南勇媳妇剥完玉米回来,低头擦完手,抬头见冯涛这个大块头提着刀滴着血地在梁冬哥跟前杵着,吓了一跳。南勇媳妇心疼小伢崽,捡了梁冬哥后回来抹把脸,看了一眼就认作自己儿子似的疼。见到眼前这场景,先是一愣,然后叨叨着“小兔崽子你欠收拾”“老娘这里也敢拿刀吓唬人”之类的话,拿起一边的擀面杖作势要抽人,连打带推得把冯涛撵出了门。
撵出门了还不算,南勇家媳妇嗓门大,叉着腰站在院子里吼。口音太重语速太快梁冬哥也没听太清具体都是些什么,只知道那人叫“涛子”,南勇媳妇骂这涛子不经主人家同意就拿着刀乱闯没礼貌,让他有本事别溜,过来赔礼道歉,否则就要拿棍子替他爹妈抽他之类云云。
结果没几天,冯涛就颠颠地送了件狐裘缀成的披风过来示好。猎人的产品嘛,说不上什么做工和款式,但到底料子好,随便怎么裹着也暖和。南勇媳妇儿用披风把梁冬哥裹成了个毛球,终于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