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看,和静筠也有过六年的同窗之谊,曾经好到闭着眼都能说得清对方脸上痣的分布,只是大学时通了十几封信后就断了联系,此后去信均如泥牛入海,大抵都忙着各自的事,顾不上维系一段旧时友情。毕业后静筠没有选择回家,而是留在了异地工作生活。除了节日时的群发短信,她们并无联络。
而这么多年音讯全无,她的第一句话并不是叙旧,而是告诉她:“我见到郭远了!”
话音刚落,贺晨曦手忙脚乱地砸碎了水杯,静筠继续说了下去:“前阵子我们酒店承办了一个酒会,是银夏航空公司一项协议的签署仪式,之前还有个简单的入职欢迎仪式,好像因为他是银夏第一位归国的华人飞机师。本想和他聊聊,无奈他太抢手,总被人围着,一直也没找着机会。但我看到了另外一个人,曹远樱你记得吗?原来我们学校的校花,郭远的同班同学,他们一起来,也一起走,酒会结束后就
手挽手一同上了电梯,第二天早上十点多才一同退了房。”
她顿了顿,说出了至关重要的下一句:“是一间房。”
没有得到回应,静筠觉得像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太静,甚至听不见呼吸。这些天地一直在为这件事左右为难,始终踌躇着是因为知道贺晨曦将这个男人等了12年,与其告诉她,这样残忍,还不如让她心存希望一直等下去,等到天荒地老去。但转念一想,说与不说,对贺晨曦而言,并没有多大区别。告诉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洪水来了,即便深知她会被淹没,也逃不掉,因为她没有这个本能。
想大学时只和她一个人有联系,每次贺晨曦的来信都是洋洋洒洒万余言,而她的却像没装棉胎的被单,一阵风就能吹开几米远。静筠反复地想,人家的大学生活怎么会异彩纷呈,而她却三点一线轮着转?于是她也开始编织她的七彩校园梦,有帅哥和爱情,她问舍友:“我们学校谁最帅?”舍友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秦俊杰你都不知道?”她很吃惊,这才发现秦俊杰竟也在这个学校,于是他顺理成章地成了她笔下的男主角。她说她遇见了秦俊杰,他们有时一同吃饭,有时一同上自习,他篮球打得依旧好,她每每会去为他欢呼呐喊……种种描述在贺晨曦看来,无疑是在交往了,便在回信里大赞他们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这一来一回间,她也几乎得上了妄想症,对自己笔下的情节深信不疑。
其实和他真正有接触却是后来的一次中秋节同乡餐会,他恰好坐在了她旁边,说她看着眼熟,她笑意盈盈地拿起桌上的一张菜单拍在他脸上,歪着头问:“想起来了吗?”秦俊杰恍然大悟道:“你是贺晨曦的同学!那时我们都喊你泼辣小娘子。”
静筠对于“贺晨曦的同学”这个身份有些不以为然,一整晚心里都像揣了只小兔子,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席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秦俊杰突然问她:“贺晨曦在新学校有没有结识新男友?”她一听就笑了,“新男友?依她的个性是要等郭远等到天荒地老的。”
话音才落,她竟然看到秦俊杰眼里有失落一闪而过,这怎么可能,她笑自己喝得太多了。
但最后醉倒的是秦俊杰,将他搀出饭店时,他紧紧揽着静筠的肩醉醺醺地说:“看看我。”她仔细端详他的脸,除了醉酒的酡红和越发俊俏,她什么也没看出来。他却不断地说着:“看看我,看看我……”最后她不耐烦了,问:“你到底要我看什么?”他满是酒气的嘴突然凑了过来,喃喃地说:“晨曦,你看看我啊,为什么你的眼里只有他?”
嘴角刚碰触到她的,她狠狠地将他推翻,那一刻的心情永不会有人知道。她竟那样妒忌自己最好的朋友,只觉得凭什么,她凭什么?
再后来,她再无心情继续编织她的童话,收到信看完便丢桌肚里,没有了回复的yù_wàng。偶尔心血来潮提起了笔写满一页,放下笔再看,字里行间也只是看出了两个赤ll的字,嫉妒。
她知道自己的语气里多少有些幸灾乐祸能让晨曦听得出,但晨曦始终是这样傻,不是不觉得可怜的。
“切!你装蒜!”
看见贺晨曦抬起头来脸上并没有太显眼的悲伤,姜晴攥起粉拳轻砸在她肩上。晨曦笑笑,捏着小小的酒杯,伸着舌头舔了一下杯沿。
清酒味道如黄酒,该有淡淡的甜味。这样清澄的一杯酒,芳香扑鼻,只是苦涩得可以。
办公室一女孩刚和男友分了手,一上午林妹妹般自怨自艾着,逢人就喊:“快给我介绍对象!”但当真提出人选时,她又唉声叹气地说:“短时间我无法接受新恋情。”姜晴最看不上这样絮叨的人,说灌醉自己,起码睡个好觉,还不烦别人。
晨曦默默听在了耳朵里,下班就买了几罐啤酒带回家,坐在阳台上跟喝中药似的往嘴里倒,像完成某种仪式,就等着身轻如燕直奔月宫而去。
酒精在体内开始慢慢蒸腾,一张俊美的脸若隐若现在眼前晃动,伸手去摸,又触碰不到,便知道这是幻觉,她就任由他忽左忽右满世界地飘,喃喃地说着:“你说你会回来,除非你死了。算了,你这浑蛋就好好地活下去吧,争取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
窗外一片朦胧,深夜潮湿的雾气四处流散,窗台—一盆含羞草细细地映着蒙蒙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