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云一句话不说,又翻箱倒柜找出地板蜡,似乎现在不做点什么,她整个人从心理到身体就会轰然倒下。
“够了,够了,别忙活了,人不是都打发走了嘛,她又没有传染病。”徐治国正因这句话惹祸上身。
张桂云马上从地上站起来,手拄着拖把,指着徐治国说:“你听见了,你娘不是拜托她照顾你嘛,这是什么话,我算干什么的?外头有那些sx,家里还有人照顾,净你娘们的好事了,今天两个闺女都在家,没有‘外四角’,徐治国你说明白了,你这些年都把我当什么了……”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它不仅及时制止了马上要展开的一场大战,更重要的是它几乎挽救了徐治国的性命。医生说得明明白白,徐治国正处于中风的临界点上,不能有任何刺激。
琛琛在电话里哭着说,爸爸一早就找不着了,他自己在家害怕……徐海燕一扣上电话就暴跳如雷,丁文革竟然连孩子也不管了,靠这种办法来报复徐海燕不回家睡觉。
危急时刻,最清醒的总是徐治国,他指挥两个闺女一起回家看孩子,琛琛被反锁在家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海霞姐妹落荒而逃,张桂云眼睁睁瞅着一场家庭内战被外孙的突发事件化解。徐治国心里窃喜,这就如同一个国家出现了人民内部问题无法解决时,干脆发动一场战争,可以不露声色地把内部矛盾转移成民族矛盾。徐治国当了多年的领导干部,处理家里这点小事当然游刃有余。
所以,张桂云干瞪着眼,像机关枪一样从嘴里要s出的话被她硬咽回去了。现在摆在眼前的大事是:琛琛。
琛琛在家里哭得嗓子都哑了。所幸他只是哭,没爬上窗口往下跳,没动电源,没开煤气,没把自己弄出血来,这些徐海燕担心了一路的事都没发生。她一进门就抱起儿子哭成一团,她姐姐徐海霞在厨房里忙着给孩子热牛奶弄饭吃,看着表11点半了,孩子从早晨睁开眼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如果不是孩子急中生智按下电话号码储存键,如果丁文革继续不回来,徐海燕想到这里,不寒而栗,心里又痛又恨,恨不能马上把丁文革揪出来拳打脚踢。
琛琛狼吞虎咽吃了饭,被大姨妈徐海霞又带回姥姥家,徐海燕却跳上公共汽车,今天她不找出丁文革来誓不罢休,她的耐心已经到头了。
丁文革所有的哥姐家都找遍了,徐海燕都是没打电话直接闯进去的。自从丁文革他大嫂和张桂云大闹一场之后,丁家的人对徐海燕再不像以前那样顶礼膜拜了,简直把她当成水性扬花的潘金莲。
丁文革统统不在。
徐海燕又去厂里,看大门的老头儿说今天休息,丁文革根本没来。徐海燕断定丁文革在孙雪那里,这一想,她不但生气,更加无计可施。偏偏一只凉鞋的鞋带子断了,她只好坐在海信桥头的马路沿上,累得直喘粗气。
其实,丁文革在延安二路小花园里,正看一帮闲人打扑克,离徐海燕不过200米。这里总是从早到晚人挤人,遛鸟的、下棋的、打扑克的、练太极的、跳街舞的、算命的,甚至什么也不干的,似乎全市北区的闲人都集中到这里了。空气中飘散着炸臭豆腐的恶臭,还有烤r串的碳火味和劣质烟的呛人味。
丁文革从工厂开始动荡后就是这里的常客,徐海燕心思不在他身上,当然不关心他的行踪。
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找到平衡,几乎每个来这里的人都是被挤下社会舞台的人。这里有听不尽的牢s,有失业后的玩世不恭,有几个月领不到退休工资的愤懑,有无法放下架子去做小买卖的无奈,比厂里的牢s精彩多了。甚至连来这里揽活的暗娼,都敢冲着没谈成生意的民工的背影啐一口唾沫,破口大骂:
“x!跟打发要饭的似的,降到30块都不成!这活没法干了。”
丁文革听着看着很开心,这里没有徐海燕给他施加的各种压力,没人他学习、找工作、挣钱,这里有比他更加落魄的人,他在这里才能找回点滴男人的自尊。
来的时间长了,他还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在这个剧烈变革的时代,有文化和没文化的区别在于,徐海燕们有足够的底气和能力知道该怎样调整自己,该朝哪个方向努力,知识给了她们应变能力;而丁文革们,对前途一片渺茫,不知自己还能干什么?企业破产说到底就是人的破产,丁文革已经一无所有了。他痛切地感到,时代已经将他和徐海燕的距离越拉越大,他已隐约觉得失去徐海燕是早晚的事。这么想着,他的心里更不踏实了。
其实,今天他的不踏实主要是为了儿子,接近中午时,他已在这里呆不住了。一大早出来他也滴水未进,儿子被他反锁在家里,徐海燕想到的可能发生的危险,他也想到了。一旦想到这里,他站起身就走,连马扎子都忘了还给那个遛鸟的老大爷。他觉得他的确干了件愚蠢的事,怪不得徐海燕老骂他脑子里少根筋,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确智商不够。
一进门他更吓了一跳,家里空无一人,窗户大开着,他屋里屋外大声叫着琛琛,邻居家、楼下的小百货亭,都问遍了,都说没看见。正在这时,他看见徐海燕一瘸一拐地从远处走来了。徐海燕一见到丁文革马上就不瘸了,她变成了短跑女飞人乔伊娜,踢掉了鞋,赤着脚向这里飞奔,50多米一眨眼就到了,然后,像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