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她不曾这般坦率道说心事,我怔了怔。许以为我默然不语,正是比照归女御,自哀而今形同禁脔的境遇,莞菁懊恼,顾左右而言它:“那时宫里的人私下笑说皇考防得那般滴水不漏,并不仅是提防会对女御娘娘不利的人。”
果然如此。眼前浮现壬生寺中那个待归燕可始终如一的男子,我苦笑。知子莫如父,先帝那等心思缜密之人,怎会看不出尧烺的心思。只是心照不宣尚可,断不能听之任之。回想当年先帝故世前,坦然道是不甚甘心自己日渐老去,心爱的妃子却是年轻依然,立懂先帝缘何如此忌讳归氏与年纪相仿的帝储谈笑。不由慨叹:“皇考的醋劲,及得上我家登徒子。”
翁婿二人殊途同归,皆是酸不可耐的陈醋坛子。我浅笑,莞菁亦然:“女御娘娘心里只有皇考和你,也未尝不是一桩幸事
,至少无须费心争宠,比宫里的其他女人活得安生。”
明丽笑容略微黯淡,许是想起她争了一辈子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母妃。我低眸埋首在她心口:“对不起。”
“好端端的怎又道起了歉?”
莞菁柔笑:“这些年来,你的性子沉稳许多,确是好事。不过梅儿,你须记着,你是要做皇帝的人,礼贤下臣是一回事,对不起这三字可不能轻易对人道。”
片刻怔愕,我淡笑应承:“皇姐教训的是,梅儿记住了。”
确是鲜有低声下气的皇帝,即使犯错,也是拐弯抹角,另行弥偿。我摇头叹气:“既要日理万机,又要摆谱装孤高,皇帝真是桩苦差事。”
莞菁微怔,即又失笑:“放眼世间,这样想的人,许也只有你了。”
权力与责任相生相依,君临天下,便要担起民生。只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现在的我几是一团乱麻,首尾难寻。如果这般糊涂下去,即使成为皇帝,也不过第二个茈尧焱。我深深一叹,对近前的女子道是自作孽,不可活。她摇首:“还是那句话,船到桥头自然直,顾虑越多,反会阻你成事。”忽是想到什么,她一手移至我小腹,“若是信不过自己,你就当是为了这孩子的前程着想。”
不论前生今世,来历不正的私生子皆会惹人非议,虽不至公然讥笑皇家公主,可成人茶余饭后的笑柄,在所难免。我苦笑点头:“老百姓才懒得管你皇帝的fēng_liú韵事,只要自己的日子过得富足安生,就歌功颂德。如果水深火热,就对你不起,连带我肚里这小家伙一道骂得一无是处。”
莞菁淡笑:“你行事亲民,怎将百姓说得这般不堪。”
“并非不堪,现实如此。”
倒不是我忘本,瞧低了百姓。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往日所见所闻,我尚不至天真地以为人间处处有真情。淡淡一笑,我避重就轻:“我这母亲确是对她不起,能给她的也只有一个没人敢看轻她的羲和国。”
难堵攸攸之口,便只有令羲和国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不至斤斤计较皇嗣不甚磊落的出身,便是我唯一可予这孩子的弥偿。
“在我未有立稳脚跟前,百合就劳皇姐费心了。”
“百合?”
莞菁微愕,即又欣然,“孩子的名字?”
我点头,一并告与云桑的念法:“リリ‘,是他母亲的闺名。?br /
也不避讳,迎向莞菁意味深长的目光,我坦承借用孩子祖母的名字。她点头,也不探究有何深意,只柔声问我送亲回来预备如何安置即莫寻。先前只令他一路护我们母女周全,确未细想折返羲和后,彼此如何自处。皱了皱眉,我移眼避开那双通透的淡泊眸子:“劝他重掌紫麾军。”
虽然彼时替他解围,可紫麾军是为皇帝亲军,他若重掌将印,于我登位有百利而一害。而且回去朱雀营,从此无须朝夕逢面,于彼此皆是幸事。知我借故将他推离身边,不若少隽那般劝我莫要执拗过去,莞菁淡说:“他确是有过,就算你现在将他撵出宫去,也是无可厚非。不过皇考生前宠爱你的母妃,并不全然沉迷娘娘的绝色天姿,我们皇室中人难寻可说真心话的知己,不管将来你有何打算,你当要记着,即大人追随你,只因你是茈承乾,而非羲和国的德藼亲王。”
我不语,良久,微微苦笑:“不但德藼亲王,茈承乾也不是他执着的人。”
莞菁惘然。我摇首,轻描淡写:“我若只是寻常百姓,尚有可能。可现在隔了太多的东西,我什么都给不了他。”
复仇,皇位,未卜的前程。已然诸事加身,顾此失彼。望向赤金烛台之上,红烛凝泪,我漾笑:“许是这辈子,我就这寡妇的命,守着那个爱吃醋的小男人就成了。”
莞菁摇首,轻抚我的面庞,柔笑惨淡。命运际会,这段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并不仅是我们三人牵扯其中。原可视而不见的人,因为我的缘故,与她结下孽缘,片刻踌躇,我问:“王孙殿下可要姐姐答应一些条件?”
不知幸或不幸,那位博学多才的伽罗王孙略通医理,当日我昏倒后,他和莞菁闻讯赶至,搭脉便知我有孕在身,可许有风闻我和皇帝哥哥暧昧不清,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