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奴一愣,夥计的说法,瞬间让她的心填满勇气。她说:「对,是我情人,我们约好了,要一块上玉漕的。」这话听在夥计耳中不过是普通的应答,但要对外人承认她与肃离的关系,却是一步跨得费力的脚步,但她终究勇敢地跨了,她真希望肃离能听见。
这盏新换的茶,又让肃奴等凉了。船上的人开始挥舞响鞭,告示着大船准备驶离,各家茶馆、饭店的夥计也张扬着声,唷唷地喊道:「未时客船,往玉漕,要开唷!要开唷!要开唷──」
肃奴紧紧地握拳。
在这急迫狭窄的一刻,独叔终於气喘吁吁地赶到。他扶肃奴起来,带她赶船。
「小的找到爷的舟马了,可大船要开,江上暂不能驶舟,後头塞得一蹋糊涂哩!已经在疏通了!」杂役提起她随身的包袱,边说。
出了茶馆,肃奴往壅塞的漕道上张望着,赶船时刻,码头上的人特别紧张,行路匆匆,她被撞了一回又一回,可她还是执意要从簇拥的人头中看到她思念的脸。
「小姐别看,先上船吧!您站这儿挡到人了。」独叔赶她。「爷说您先上船,他随後赶到。」
「真的?」肃奴在动摇。
「爷的行囊已经卸给挑夫了,正打理这事,一会儿就来。」独叔背着她的包袱,往前赶一段,回头,见她还在原地任人挤着,急得脸都皱了。「快啊,小姐,鞭子越响越急哩!」
肃奴不得不被这急匆的赶船氛围牵着走。
他们登上甲板,独叔被船工拦住,他拿出肃奴的船票给船工验,肃奴便过去了。
他把包袱交给肃奴,提醒道:「小的有交代一位叫六甲的船务,要特地照顾您,您有什麽需要,尽管去找他吧!」
肃奴想跟他道谢这几日的照顾,更想问他肃离到底过来了没,船工却已不客气地将独叔赶下登船的阶梯。
她只能大声地喊:「谢谢你!」
上船後,她没马上进舖,而是留在甲板上,寻着人群密麻蠕动的码头,当她发现自己就是那最後一个上船的船客时,已来不及,最迟的一声响鞭骤停,船工前後呼喝一声,几个大汉合力把登船的阶梯板拉上船来。
「等一下!」她慌得大叫:「还有人没登船!」
一个船工无所谓。「那很抱歉,他得再买一张新票,赶搭下一班了。」
另一个船工较好心地问:「那船客叫什麽名字?或许他已经登船也说不定。」
「肃离,他叫肃离。」肃奴也希望如此。
「肃离?」船工说:「这名字真耳熟。」
另一船工拍了同夥一下。「今年刚上任的安抚使,忘了?」
「是、是。」船工说:「这般大的官要上船,我们怎会不知?」
「大、大官?」听到这词,肃奴震住。她不知是外界反应迟缓,尚不察安抚司里已风云变色,还是她始终是个傻瓜,天真地将独叔单方面传述的话全数收罗,信以为真?
她不信,她现在还不要相信肃离要这样骗她!
「拜托,还是请你查一下名册行吗?拜托!拜托你!」她求。
船工拗不过她,只好到务房取了名册来查,查毕,还故意高着声说:「买了今日船期的船客都上了,里面没有叫『肃离』的人。」
肃奴的心,全凉了。
船身晃动,大船已被数条中型的舟马拉动,往川心驶去。肃奴没站稳,踉跄了几步。船工赶紧扶她一把。
「不、不可能的!」肃奴喊:「他跟我说他换船期了,他说他换了!」
船工只当肃奴在无理取闹,甚至窃笑她的妄想:肃离何人,堂堂安抚使啊!怎可能跟一个平凡女子同船?他们抚了几句,便不再应她疯癫的喊话。
船已在川心正中,她也不知该如何劝这帮人让她下船。
她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稷漕,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渺……
她又想起肃离的承诺。他是大鸟,载她回家的大鸟,不论遇到什麽风雨危难,他都会护着她。即使折翼了,也要先将她送到稳靠的彼岸。她感觉自己现在已在启程的路上,可是载她的,却不是他化成的大鸟……
而是用他的血与汗,拧出的一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