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嘴上说着不感兴趣,但殷茹男仍忍不住插嘴问道:“不是说镇里都是丧尸吗?它们呢?”
“外围很空旷,那些丧尸追着活物的味道,基本都往镇中心聚集去了。其他小队遇到过几只零星的,很快就集火打成了肉屑,我分到的小队一路上都没有遇上。”
“运气不错。”
童兵苦笑着抬起头,将殷茹男刚说过的某句话复述了一遍:“世界上哪有光偷钱不被抓的贼。”
他笑容中的苦涩就像故事里的细菌一样,随着目光传播到了殷茹男身上。在这个瞬间,殷茹男忽然肯定了一个想法:“童兵,他在害怕。这个男人也会怕?”
“后来看到的、发生过的事情,变成了我这辈子最害怕的东西。”似乎感受到了殷茹男的想法,童兵坦然地面对她的目光。他伸出拇指轻轻擦过下唇的伤口,低头望着指上的血痕道:“之后有一段时间,我连血都不敢看。”
“看来你很不愿意回忆这段故事。”
“是有点,毕竟是从没有见过的实验生物,毕竟……我们整个小队牺牲了一半的人。”慢慢靠上了身后的树干,童兵仰首叹道:“当兵就要有牺牲的觉悟,这一点,5年前的我就有了。只不过我想象过被子弹打死、被炸死、被敌人俘虏用刑……很多心理准备,在上战场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但是眼睁睁看着战友被吃掉……这种心理准备,我可没有做过。”
“你在害怕?”不知道为什么,殷茹男下意识地问道。
每个人恐惧时的表现大同小异,但掩饰恐惧的方法却各有不同。童兵日常的坐卧行走,全部都是正姿军容,唯有在承受巨大的压力时,他才会将整个身体放松下来,做出斜靠等普通人身上才会出现姿势。殷茹男并不懂行为学,但童兵的表情完全没有掩饰。
“是很怕。”
“是怕那些怪物的样子吗?”
“这到不是。”童兵慢慢闭上眼睛,就像一个靠在树干上打盹的游客:“和恐怖片里比起来,那些丧尸脸上都糊满了血,我们带着战术眼镜,看上去都是一片红色,其实根本看不清五官。我怕的不是它们的样子,也不是它们吃人的习性,而是它们的疯狂。”
“疯狂?”
“看到活人就尖叫着冲过来,完全依靠本能在行动,连最基本的理智都没有。我们身上的所有装备,对他们来说都毫无威慑力。只要能够冲过来把你生吞活剥,就算面前烧着火,它们也会一头扎进火堆里。四肢都被打断了,也会像蛹一样对你蠕动过来。我们的队长是一个米国人,他的妻子和孩子就住在这个镇里,在尸潮涌过来的时候,他选择了强攻。前排3个火力手还没坚持过半分钟,就被雪崩一样的尸潮给卷了进去,耳机里都是惨叫声……”
“够了!”童兵的口才并不算太好,光凭他的描述,殷茹男离身临其境的恐惧还远得很,但她仍然坚决打断了他:“你没必要说下去了。”
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童兵重新坐直身子,露出那抹熟悉的淡然笑容:“我只是聊一聊以前的事,打发时间而已。”
“你的意思我很清楚。”殷茹男又转回身去,只留给童兵一头卷曲的秀发:“假装怀旧了半天,你无非是想告诉我,你已经克服了过去的恐惧,让我也不要太扭扭捏捏了是吧?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我们现在既不是狗也不是老鼠,只是蚂蚱而已……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童兵间接承认了殷茹男的猜测:“山下这批人,我们迟早要会一会的,现在我身边能够胜任这种潜入任务的人只有你,如果你的状态没法保证……”
“老娘的状态老娘自己会调整!”殷茹男勃然打断道:“而且说实在的,你这个榜样做得也够烂的。看你说话时一副卡到鱼骨头的样子,恐怕你自己也根本没有克服那个阴影吧?”
“的确没有克服。”童兵完全没有否认的意思:“现在想起来,还是很害怕。”
“那还有什么好劝的!”隐隐抗拒着脑海中时隐时现的回忆,殷茹男怒道:“一样是懦夫,你在我面前装勇敢很滑稽知道吗?”
“这不是装勇敢,是真正的勇气。”正视着殷茹男的怒容,童兵一字一字反驳道:“克服一切恐惧,那不叫勇气,那叫神话。人总会有恐惧的东西,你把恐惧的东西深深藏起来,只是自欺欺人而已。正视它、承认它、在关键的时候才能跨越它。”
“女人这个性别,在间谍活动中拥有巨大的优势。”在殷茹男轻微的颤抖中,童兵起身一步步走到她身后,轻轻握住了她的肩膀:“根据现在的局势,很可能需要我们再次潜入到厂区里,甚至去活捉一个人来拷问。万一运气不好被发现了,我还会和你假装情侣来争取一丝逃跑的机会,如果到时候你还是陷入恐慌状态,我或许还有机会脱身,你的下场只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