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大惊小怪,格林列尔多,”对方说,“八月间下雨是正常的。”
很久没有看见朋友的格林列尔多·马克斯上校,对异常生硬的回答感到不安。
可是过了两个月,奥雷连诺上校回到马孔多的时候,这种模糊的不安变成了惊异,
几乎变成了恐惧。对于儿子的变化,乌苏娜也觉得吃惊。他是不声不响回来的,没
有侍从,尽管天气很热,还用斗篷裹着身子;随同他来的是三个情妇,他让她们一
块儿住在一间屋子里,大部分时间他都躺在一个吊床上。他难得抽出时间来看战情
电报和报告。有一次,格林列尔多。 马克斯上校前来向他请示一个边境城镇的撤退
问题,因为起义部队继续留在那里可能引起国际纠纷。
“别拿j毛蒜皮的事来打扰我啦,”奥雷连诺上校回答他。“你去请教上帝吧。”
这大概是战争的紧要关头。最初支持革命的自由派地主,为了阻挠土地所有权
的重新审查,跟保守派地主签订了秘密协议。在国外为战争提供经费的那些政客,
公开谴责奥雷连诺上校采取的激烈措施,然而这种作法似乎也没有使他担心。他再
也不读自己的诗了,这些诗约有五卷,现在放在箱子底儿给忘记了。夜晚或者午休
时,他都把一个情妇叫到他的吊床上来,从她身上得到一点儿快乐,然后就睡得象
石头一样,没有一点忧虑的迹象。那时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心烦意乱,永远失去
了信心。最初,他陶醉于凯旋回国和辉煌的胜利,俯临“伟大”的深渊。他喜欢坐
在马博罗1公爵的肖像右方——这是他在战争艺术上的伟大导师,此人的虎皮衣服
曾引起成年人的赞赏和孩子们的惊讶。正是那时,他决定不让任何人(甚至乌苏娜)
接近他三米远。不管他到了哪儿,他的副官都用粉笔在地上画一个圆圈,他站在圆
圈中心(只有他一个人可以站进圆圈),用简短而果断的命令决定世界的命运。枪
决蒙卡达将军之后,他刚一到达马诺尔,就赶忙去满足受害者的最后愿望。寡妇收
下了眼镜、手表、戒指和女神像,可是不许他跨进门槛。
“你不能进来,上校,”她说。“你可以指挥你的战争,可是我的家是由我指
挥的。”
1马博罗(1650一1722),英国将军,1704年在德国西南多瑙河畔的布伦亨村
击溃法国军队。
奥雷连诺上校丝毫没有表示自己的恼怒,但在他的随身卫队抢劫和烧毁了寡妇
的房子之后,他的心才平静下来。“提防你的心吧,奥雷连诺,”格林列尔多·马
克斯当时警告他。“你在活活地烂掉。”大约这个时候,奥雷连诺上校召开了第二
次起义部队指挥官会议。到场的有各式各样的人:空想家、野心家、冒险家、社会
渣滓、甚至一般罪犯。其中有一个保守党官员是由于逃避盗用公款的惩罚才参加革
命的。许多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战斗,在这群形形ss的人中间,不同的信
念将会引起内部爆炸,但最惹人注目的却是一个y沉沉的权势人物——泰菲罗。瓦加
斯将军。这是一个纯血统的印第安人,粗野、无知,具有诡谲伎俩和预见才能,善
于把他的部下变成极端的宗教狂。奥雷连诺上校打算在会议上把起义部队的指挥统
一起来,反对政客们的鬼把戏。可是泰菲罗·瓦加斯将军破坏了他的计划:在几小
时内,就瓦解了优秀指挥官的联合,攫取了总指挥权。。这是一头值得注意的野兽
,”奥雷连诺上校向自己的军官们说。“对咱们来说,这样的人比政府的陆军部长
还危险。”于是,平常以胆怯著称的一个上尉小心地举起了食指。
“这很简单,上校,”他说。”应当把他杀死。”
刹那间,这个建议超过了他自己的想法,他感到不安的倒不是这个建议多么残
忍,而是实现这个建议的方式。
“别指望我会发出这样的命令,”他回答。
他确实没有发出这样的命令。然而两个星期之后,泰菲罗将军中了埋伏,被大
砍刀剁成内酱,于是奥雷连诺上校担任了总指挥。就在那天夜里,他的权力得到起
义部队所有的指挥官承认以后,他突然惊恐地醒来,大叫大嚷地要人给他一条毛毯。
身体内部彻骨的寒冷,在灼热的太y下也折磨着他,在许多肩里都使他睡不着觉,
终于变成一种病症,他原来醉心于权力,现在一阵一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