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泗如遭雷劈,浑身僵硬,酒意都醒了一大半。是巧合吗?还是说……
见江荥扯开了话题,祁巢有些不耐,继续游说道:“彼时,东厂与左都督的王家军里应外合,一举攻下城门,本皇子与君兰暗卫先一步控制后宫,逼宫岂不是轻而易举?”
轻而易举?徐泗苦哈哈,你当锦衣卫跟禁卫军都是吃草长大的?暂不说计划是否可行,恐怕你计划还未实行,祁渊那边早已洞察一切,坐等瓮中捉鳖啊老兄。就是此刻,鬼知道韩炳欢是不是在哪里偷看……
想死还要拖着我……徐泗皮笑肉不笑,有一句没一句地附和着,满心满脑都在想着怎么把自己择出去。
越想越苦闷,徐泗一杯接一杯地灌,借酒浇愁。
祁巢看厂公突然酒兴大发,也跟着使劲儿劝酒,他觉着江荥今日不同往日,少了些架子,多了些平易近人,或许是看出来自己并非一只好拿捏的病猫。这么一想,这江荥也不是非杀不可了。
三人喝至半夜,皆酩酊大醉,祁巢将烂醉如泥的徐泗交给了乔苏,自己磕磕绊绊地回去了。
乔苏揉揉额角,架着徐泗往榻上走,还未及触到床榻的边缘,颈上一麻,人便瘫软了下去。
徐泗跟着也往地上倒,被人拦腰截住,一只有力的臂膀一抄膝盖窝,他整个人被凌空打横抱起。
喝得七荤八素的徐泗被这大动作颠得惊醒,胃里一阵翻腾,扑腾着眼皮子张开一条缝儿,只看到流畅的锁骨,凸出的喉结,冷峻的下巴线条严肃地绷起,彰显着主人不虞的心情。
“唉,你信我吗欢欢?”他低声叹息,疲惫地阖上眼睛。
一声沉沉的叹息,张奉不再尝试,撑着伞蹲下来。在宫里长年的侍立让他的膝盖支撑不了长时间的站立,他望着他的袍底,被淤泥糟蹋的布料看不出原先的底色。
“柏塘走了十三年了。”他道。
韩炳欢从高处只能看到油纸伞的伞旋,那人被伞遮了个严实,看不见人,他觉得沉闷的空气总算开始流动。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走,而是不知所谓地留了下来。可能不是没走,而是没能走,此时此刻他的整片意识里,漂浮着的都是江荥那张刺眼的笑脸,还有他眸底的那片冰冷。这让他一时失去了反应能力。
“这些年,你母亲可还好?”张奉冷不丁道。
韩炳欢挑眉,面色铁青,“托阁下的福,家母早已削发为尼,长伴青灯古佛。”
这句话里透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怨怼。
“柏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母子二人,吃斋念佛也好,不必忧于俗世云云,安享清净。”张奉的声音不比一般太监尖细,反倒透着股沧桑。
雨水顺着立体的面庞淌下,韩炳欢重重地哼了一声。
一把伞隔着视线,张奉也不再紧张忐忑,对着昔日恋人的墓碑,他总是能捕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和平静。
“我与你父亲相识于……”稍作停顿,他似乎在计算着年月,“唉,记不清了,彼时你父亲刚及弱冠,我还是个宫里品阶最低的洒扫太监。”
他的声音似乎从那个已逝的青葱岁月里传来,带着深深的眷恋,“正逢先帝驾崩,百官吊唁,你父亲科举及第,新官上任,自然也免不了午门斋戒三日。”
当时的张奉不过十六七岁,负责给各位官员派送斋饭。正值盛夏,常常累得汗流浃背,百官跪了半日,腰酸背痛,饿得头晕眼花,往往拿了饭就狼吞虎咽,谁也没注意到这瘦瘦小小的太监,和他被沉重的食盒压弯的腰板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