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忙干活的男人、女人们都压低声调说话,只有燕静宇的姑姑,她的哭声一直传到楼下,飘荡在整个村子的上空。这两天,大家都知道,谁谁谁,在别人家,喝酒喝死了。
七点半,入殓。
一个五十出头的男人,一位父亲,被抬到那狭窄的盒子里,带着他喝不够的酒,说不完的话,化解不了的生活的愁闷。
出殡。
村里早不允许披麻戴孝、吹吹打打的旧风俗,所以唯一的哀乐就是亲人的哭声,尤其是女人的。这“哀乐”把走了的人在世上的恩怨进行连绵不断地诉说,这世上的事又怎么能是说得清的呢?
燕静宇作为唯一的孩子,当然也是儿子,是要摔盆的。在摔盆的那一刻,燕静宇真真实实地感觉到自己把自己和父亲唯一的联系已经斩断了,那一刻他才从麻木混沌中清醒过来,嚎啕大哭起来。
他在心里对父亲说:“爸,到了下面,不要再那样喝酒了,也不要再遇见妈了。下辈子,找个好女人,生个好孩子。和爷爷奶奶好好团聚吧。”
这一整天,燕静宇都没怎么好好吃饭,姑姑宽慰他,他也听不进去。
晚上一个人睡在家里,本来姑姑想让表弟和他一起的,但是燕静宇把他们劝走了。他一个人躺在自己的那张床上,上次睡在这张床上还是过年的时候。
他点了一支烟。尼古丁的气味迅速将这并不算太宽敞的房间占领。他抽了一根又一根,烟雾幻化成一张张人脸,他听到他们有的在低低地悲鸣,有的在嘿嘿地笑,还有的在痛苦挣扎,发出瘆人的惨叫。
今年过年的时候,十五之前,燕静宇就离家回首都了。
他没想到那是他和父亲、母亲过的最后一个年。无论如何,他们一家三口是齐齐整整的,看起来还是团圆的家庭。
这次母亲没有带她的那个助手,不过,她过了大年初三就走了。
燕静宇工作上有安排,他也不能再留下和父亲待到出正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