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院子里,皇帝是最放松的,低声与流风说了句话打发走人,他卷起袖子自己从井里打人水,讲新泡的茶冰着。耳边听着刘幽的正和庄大家博古论今,果真比听学有意思多了。
“前宋虽弱,但骨子里还是不失气度的。哲宗本可为一代贤君中兴之主,可惜匈奴势大,一举南下。哲宗皇帝亲守汴京,与城共亡。”说起前朝之事,庄简意兴阑珊,“我汉人江山百遭蹂躏,十室九空,方等来太祖皇帝揭竿而起有了气象。然而何时才能有盛唐之举?”说到这里庄简摇摇头,神思恍惚。
“乱战之后,赵家宗族全族覆灭。诸多起义军无可奉主,内斗不断。”刘幽看庄简颇为伤神,出口劝着,“乱世百年,说有天灾,何尝不是有**?先生之前不愿涉及朝堂,乃是知道朝堂清明。当年姑姑求得先生为帝师,又何尝不是先生心中怀有天下,不忍再让大昭陷入内斗之局?”
“好你个小丫头。”这么多年,庄简还是头一次被说破心思,见到主人公在一旁装傻充愣,不由骂道:“若非这小子聪明,带了你来一起。我也懒得教这么多!”
“先生本就偏爱,这就不用再说啦。”皇帝笑眯眯回嘴,却又忍不住把自己所想的说出来:“先生说哲宗皇帝,我觉得比他是要幸运多了。母亲才不是高太后那般的误国之人,朝局虽乱,但终究不是不可破。先生你说可是?”
“能这么想,不枉这么多年师徒情谊。”庄简这次没骂什么,“那这次课业便是论哲宗咯,你可再别偷懒,让瑾辰帮你作答。我虽年纪大了眼花,但不是瞎!”
趁着皇帝还在广平巷,流风换了衣服,匆忙回宫。
承乾宫里有冰库的冰块,日夜不停更换,生生比后海还凉快许多。流风手里捧着皇帝交给他的随身玉佩,等着传招后,忙不迭进去。莲妃打扮明艳,正歪在凉榻上。
“小的给莲妃娘娘请安。”流风不敢多看,礼数周全,严阿娇等他磕了头,才让他起来。
“公公可是稀客,难得来本宫这里。”严阿娇因着此次不得前去后海,心下不满,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给流风。
“娘娘哪里话,小的俗人一个,只怕给您这里添了腌杂。”流风小心翼翼,捧着玉佩道:“皇上心下惦记娘娘,特命奴才将此玉佩赐给娘娘,聊表相思之意。”
严阿娇接过来看了看,是皇帝自小带着的那块透雕双龙游海玉佩,到底脸上才有了笑意,“臣妾多谢皇上恩典。”语气娇柔,跟方才不想搭理人时候完全不同了。
“皇上说了,这些时日委屈娘娘,等收暑回宫,定要好好弥补娘娘。”这些话流风一路以来背了半天,脸上却露出巴结讨好的意思。
这下严阿娇总算开颜,也从身上取下荷包,“天气炎热,公公跑这一趟,辛苦了。还请公公替本宫好好照料皇上,这个荷包请公公转交皇上。”
流风接过来,又客气几句,小心翼翼露出皇帝从未去紫宸殿之类的话,才在严阿娇心满意足的表情里告退。
当初派给皇后娘娘的若是自己便好了,流风心下哀嚎片刻,又打起精神,赶着时间回到后海。
收暑后皇帝回宫,果真更宠严阿娇。夜夜宠幸不说,甚至还有立贵妃的意思。只是刘太后压着不许,皇帝悻悻之下才没下旨。但中秋家宴之上,严阿娇突然呕吐不止,宣了太医后,竟然是喜脉。皇帝惊喜之下再也不顾刘太后,立马下了旨意晋严阿娇为贵妃,钦天监择日行典。
第二日早朝,皇帝更为此大赦天下。严宽兴奋于寻得生子秘方果真有效,没有多想皇帝将那些笔帖式下放的名单里,有一个三江郡工部主事江寒枫。
张暄顶了礼部空缺,成为立国以来最年轻的侍郎。欧冶明白这是皇帝在退让,恐怕李成乾在幽云军中让皇帝寝食难安了。张广不上朝以来,荆党便明以他为首。这次外放的官员,去的大多是贫瘠苦寒之地,欧冶不以为意。倒是玉恒任刑部主事,他有心阻挠。可张昌松一日支持,倒也没办法了。
想来一个小小刑部主事,无伤大局。可如今莲妃有孕,严宽的心思,只怕定不下来了。欧冶心下计较着恐怕得跟张广点点,不自觉早朝已经结束。皇帝春光满面留下严宽续话,沉浸在要为人父的喜悦中。
这日刘幽用完午膳,遣了流岚跟着杜信长去承乾宫送了许多滋补的东西。杜信长回来后简单回罢,便告退了。流岚如今没有品级,只是跟着刘幽。但是好歹他兄弟流风跟着皇上,算是宫中掌权的内监,一般没人敢欺负于他。
“流岚,受了什么委屈啊?”刘幽哪里看不出来,偏偏等了许久才问他。
到底长大了知道有些事不能嚼舌根子,流岚摇摇头,“小的就是个办差事的,哪里受委屈。可能昨夜里睡得不踏实,让娘娘瞧着不高兴,小的不是。”
刘幽点点头,不置可否,“如今长大了,不像之前那般莽撞。不过你不必为我觉得不甘心,她无非说些放肆的话来。嘴巴长在别人身上,随她说去吧。”
“小的知道,娘娘放心。”流岚心下恨,但知道今非昔比,好歹忍耐下来。
算算日子,严阿娇有孕已经四月,该是显怀的时候。为了避嫌,这些时日除了去给刘太后问安,刘幽所幸宫门都不出。只让流岚去御书房取来许多书籍,每日看书打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