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叹气,又不敢发出声音,怕被其他人发觉,这样的苦痛他只能偷偷地自己承受。于是又想流泪,过去懵懂的年纪他很少体会流泪的滋味,他的秘密是随着年龄成长为一种悲哀的,越长大,越脆弱,与别人正相反。世界上这么多人,而对他来说,只有他和王芃泽两个。他又想了一会儿,不,不是两个人,他确信从此刻起他的世界里可以远远地看到另一个影子,那就是沙老师。
想到沙老师,他便伸手去摸临睡前放在枕边的那个装着红花油的小瓶子,这时突然听到周秉昆在下铺翻身的声音,翻得相当小心,夹杂着一声低低的叹息。看来周秉昆还没睡着,他不敢伸手了,一动不动地躺着,心想周秉昆算得上是个危险分子,将来第一个识破他的秘密并威胁到他的人,恐怕就是周秉昆。
一连好几天,柱子都不想理睬周秉昆。但周秉昆偏偏是个不把自尊当回事儿的人,柱子越是不理睬他,他越是殷勤地过来纠缠。周末的时候柱子躺在床上看书,周秉昆趴在他的床头问:”王玉柱,这周末你不回家了吧?“柱子问:”你怎么知道我不回家?“周秉昆嬉笑着回答:”你回家的目的就是看看你叔嘛,可是你叔刚刚来过学校没几天,你当然不能这个周末再回去了。“柱子冷哼了一声,侧身向着墙。他的确是这样考虑的。上次王芃泽走的时候也说这个周末不再过来了。早上天未亮时他曾经想过回家把沙老师的事说给王芃泽听,反复想过之后觉得还是算了吧,王芃泽是人不是神,能有什么办法?只会徒增烦恼与担心。
周秉昆建议道:”不如我们去江边玩吧?“这一天天色阴沉,柱子看了看窗外,说:”看样子今天会下雨,长江会涨水吧?有危险。“”南京下雨,长江涨不了什么水。“周秉昆道。”算了,你不想去就不去了。“过了一会儿,周秉昆又说:”王玉柱,我想到一件事情,你一定会去做。“然后把胖胖的脸凑近柱子的耳边,悄悄地说:”你该把红花油还给沙老师了。“柱子伸手到枕边摸到那瓶红花油,举到眼前翻来覆去地看,窗外阴沉的天色映进来黯淡的光,让这个古色古香的瓷瓶越发显出一种神秘的气息。
走出宿舍楼的时候柱子还有些犹豫不决,对周秉昆说:”其实可以下周沙老师来上美术课的时候,我趁课间还给他。“周秉昆说:”你那样做,班里的同学都会看到,有几个人可是一直在等机会报复你呢。“学校里的单身宿舍已经很破旧了,楼梯是木头做的,走上去颤巍巍的,有几处破成了洞,可以把楼梯下边的那一层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