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二十三年,春。
雨水淅淅沥沥的落下,不大不小,断断续续的扰的人心都是烦的。
幽州城东,身为幽州三大家族之一的苏家占据着很大的一片地方,那座府邸将里面跟外面分割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平常的人都难以窥探分毫。
天色渐沉,一辆破旧的马车缓缓的停在了苏府门前,车夫取了车凳放下,低声唤了一句小姐。
一只素白的手掀起了车帘,乌黑的发丝之中雪白的珠花绽放其上。
女孩儿怀里抱着盒子,缓步从车凳上下来,她仰头看着那气派的大门,凤眸之中闪烁着点点光芒。
“小姐?”车夫唤了一声。
女孩儿略微有些发白的唇微张:敲门。
一枚同心环从袖中滑落,她将东西递给了人,然后拽起了大氅,将手中抱着的盒子遮了一个严严实实。
“是。”
车夫接过东西,沉声应道,长腿一跨,五六级的台阶他两步便到了门前。
手指抓住了门环,用力的叩响,如此重复了三次之后,里面才有声音传了出来。
“谁呀?”
刚刚睡下的门房不耐烦的呵斥着,他揉着眼睛,手中提着的灯笼散着昏黄的光晕。
“苏家老爷可在?”车夫声音低沉,堵在门口的身板也像是铁板一样,将人结结实实的吓了一大跳。
“你是谁?”
年过半百的门房瞌睡虫全部都跑了。
车夫侧眸看了一眼身后,已经缓步走上来的女孩儿将提起的裙摆放下,纤细的手指慢条斯理的摆弄着腰间挂着的白玉坠,她的脸上闪过了一抹犹豫与挣扎,但转瞬便重新化为了平淡,抬眸嫣然一笑:苏家子瑜的未婚妻,陌玉。
“我家小姐乃是你们子瑜少爷的未婚妻。”车夫语不惊人死不休。
门房手中的灯笼啪嗒一声就落在了地上,愣愣的张大了嘴巴。
已经灭掉的烛火依次亮了起来,整个苏宅瞬间亮如白昼。
“什么未婚妻?哪儿来的未婚妻?”一脸阴沉的苏峰步履生风,他单手系着单衣的扣子,那模样像是要杀人一般。
“不知,只是那东西奴才看了,的确是太夫人的信物,那丫头的话也不像是空穴来风。”
紧跟着人身边的管家恭敬的将手中的腰带递了过去,他压低了声音,神色有些复杂,“老爷,太夫人已经失踪近十年了,您说会不会……”
“祖母离家之时身子硬朗的很,这些年也一直都有家书送回来。”苏峰瞪了管家一眼,将腰带束好,他的动作微微一顿,“别将消息走漏出去。”
“是。”管家应了一声,落后了人一步。
“未婚妻子?”宽敞的卧室之中,容貌秀丽的妇人手指捏紧,险些将手中的簪子跟掰成两截,“那丫头什么来历?”
“回夫人,还不清楚,奴婢也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那姑娘的容貌并不比那些世家贵女差多少。”站于妇人身后的小丫头十五六岁的模样,容貌秀丽,一双眼睛透着灵动。
“容貌再好,也终究就还是一副烂皮囊罢了。”妇人松开了手指,从首饰盒里重新挑了一支梅花白玉簪,“这件事情压下去,子瑜如今在白山学院求学,正是要紧的时候,别扰了他的心绪。”
“是,夫人。”小丫鬟垂眸应道,替人梳好了妆,然后取了旁边的湖绿回字纹大氅给人穿上,“夜已深,夫人还要亲自过去吗?”
“就算我不去,也会有人去,那几个贱人那里可不见得会错过这个时候。”妇人抬手摸了摸发鬓,凌厉的丹凤眼中精光毕露,“想要踩着我家子瑜飞上枝头,也要看看他们有没有那个能耐跟资格!”
各种猜测跟谣言瞬间就将平静的苏府给搅乱了,而身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端坐在了待客厅的椅子上,乖巧柔顺的像是一株绽放在空谷的幽兰。
苏峰一脚踏进了待客厅,带着外面的寒气,也带着滔天的怒气跟淡淡的杀意,“便是姑娘说……与我家小儿有婚约么?”
咄咄逼人,凌厉的眉眼像是刀锋一般朝着端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儿刺去。
陌玉抬眸,凤眸之中带着点点属于烛火的光芒,她微微颔首,手指落在了那漆黑的盒子上,却并未说话。
苏峰微微一愣,看着女孩儿精致而又柔弱的模样,凌厉的气势平白缓和了几分。
“我在问你话,为何不答?”他不悦的蹙起了眉头,朝前走了几步,语气更加沉了几分,从军中出来的铁血男儿,从来都不屑于玩弄后宅的那套阴谋诡计,他如何想的,便会如何表现出来,陌玉想,这样的性格其实也好玩儿的很。
她抿唇轻笑,侧眸扯了扯身后人的衣服,双唇微动,好像在说什么一般,然后便端起了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舒展的眉头转瞬嫌弃的皱了起来。
“苏老爷,我家小姐还不能说话,所以一切便由在下代劳。”男人开口,声音低沉,不卑不亢,“在下袁天,是苏阿婆的护卫,如今是小姐的护卫,陌上人如玉,首尾两字便是我家小姐的名字。苏阿婆临终前,给苏子瑜公子与我家小姐指了婚事,待等得三年孝期满,便可完婚。”
袁天蓄着络腮胡的面容在烛光下尤其显眼,铜铃似得眼睛,粗粝的眉峰,高挺的鼻梁,微黑的皮肤,壮硕的像是小山一样的身躯,即便是宽大的衣服都遮不住那满身的劲气跟煞气。
苏峰心中暗自一凛,他刚想说什么,便见袁天弯下了挺直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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