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如何?将我绳之以法吗?」梅留云不近人情的态度让朱宸济恼火起来,他哼笑一声,「都说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大喜,怎么遇到梅千户却教人一点也不喜、还扫兴的很?」
梅留云心中隐隐刺痛,几年下来,他不敢奢望对方的关怀,根本连只字片语都不曾收过;到最后,等到的竟然只是一句扫兴,看来自己在对方心中不过是个碍眼之辈,他强忍感伤,脸上依旧冷漠,「既然如此,不好打扰丰四爷的雅兴,告辞。」
「梅千户真是好大的架子。」朱宸济冷笑道。
梅留云不再理会朱宸济的讥讽,迳自转身跨步离开,朱宸济却更快一步的拦住他的路,「站住,你和东厂阉党来寒山寺做什么勾当?」
「寒山寺是佛门宝刹,菩萨慈悲、佛性无界,广纳四方众生;四爷可以来此禅修、我等凡夫俗子难道不能进香?」梅留云不留情面的反诘。
「我倒忘了你有多巧舌善辩。」朱宸济夸张的笑了两声,接着眼神一沉,「你以为自己和谁说话?」
梅留云别过头,「你既然以丰四自称,我当然是和丰四说话。」他的态度虽然强硬,但语气却略有软化,「奉劝四爷,没事最好尽早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免得东厂以假做真,趁机冒犯……」
听到对方话语中微露关切之意,朱宸济的心头不禁一暖,他一个箭步过去从后头环抱住梅留云,「我原意只想叙旧。」他贴在梅留云的颊边,一股淡雅气息教他心神荡漾,于是更在耳鬓轻嗅厮磨,低声呢喃说:「……知道吗,煞星可想煞倒霉鬼了。」
对方的臂膀和胸膛顿时让梅留云的心头一愀,却咬着牙强装无动于衷,扳开朱宸济的手臂,避而从另一边离去。然而,「倒霉鬼」这个名字一直在他的心头萦绕;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听到人这么叫他。
第三章
二十年前,皇城。
毓德宫里,皇上召见大学士申时行、高存之等人,将几个四岁以上的儿子正式引见介绍,「皇长子该是时候出阁读书了。」申时行说:「看皇长子仪表堂堂,是内藏美玉之材,得要早点琢磨才行。」
由于皇后无子,皇太子的储位一直悬而未定,皇长子朱宸洛是宫女所生,一直不受皇上宠爱;皇上所疼爱的三、四子,却碍于不是长子,不好立储,于是看似和谐的后宫,其实却为了争夺太子储位而明争暗斗。
「嗯,美玉的确早琢磨早成器。」皇上似乎也非常认同。
「皇上五岁时就已出阁读书。」另一名大学士赵志邵也附和:「皇长子已经九岁,算晚了。」
皇上则拉过身边另一个儿子,「这个老三,宸洵,和朕当初即位的时候一样大,现在却还离不开他母妃郑贵妃,吃饭还要人喂呢。」边说边摸着朱辰洵的头,一脸慈祥。
几个大学士彼此对望了一眼,皇上故意顾左右而言他,看来又是使出「拖」字诀,「倒是这个老四……」四皇子朱宸济虽然年纪小,个头却已经比老三高;眼神晶亮锐利,看起来相当机伶,「已经会背『论语』了不是?」
听父亲一说,朱宸济立刻「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的大声背诵起来。几个大学士听了都点点头,皇上又说:「朕看……就让他先念书吧。」
朱宸济的母亲黄贵妃来自书香门第,尽管体弱多病,但对于儿子的教育却是相当注意,但让儿子提早就学却另有原因。
「黄贵妃,四王爷又闹事了。」不久前,内监又气急败坏的跑到黄贵妃跟前告状,黄贵妃脸色一沉,「那个煞星这次是打伤什么人了?」
内监又气却又好笑的说:「哎,四王爷自称是『美猴王』,把御花园里的汉白玉石桌、石椅都给翻过来了!」
黄贵妃无奈的摇摇头,才几岁的孩子就生了一身的蛮力,整天在后宫闹得不得安宁,四皇子的确是天资聪明,什么都一学就会,但是好动暴戾,教他新东西是能获得暂时的安静。
等他学会之后,腻了,又开始翻天作乱,已经打伤了几个小太监不说,连资深的内监们也被他整的哭笑不得。黄贵妃于是想出法子教他背「论语」、「诗经」,的确让他乖了十来天,现在背会了,丢了书,又故态复萌。
黄贵妃紧皱双眉,胸口又隐隐作痛了起来,「我没那么大的精力治那个煞星,请皇上找人治他!」于是请求皇上开例让四皇子提早念书,请严格的大学士当老师,教他做人处世的道理。
申时行听过四皇子恶行恶状的流言,在上课第一天,决定给他一个下马威。没想到朱宸济却出乎意料的乖巧,而且学习快又过目不忘,完全不像传言中的煞星模样。申时行心想多半是后宫故意造谣生事,大概是有人不希望四皇子争太子宝座。然而过了将近一个月,状况却开始有了不一样的发展。
皇子读书有人伴读,一开始是内监派了小太监做为朱宸济的侍读,那天申时行要朱宸济背诵「礼记」,只听到他朗朗的念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空』选『盐』与能讲信修『复』故人不独『惊』其亲……」
申时行皱起眉头,一直到昨天为止都背得好好的,今天怎么错了那么多?「是天下为公,选贤与能……」他大声的纠正。朱宸济却也不怕,「申师傅,我错了改如何?」申时行一愣,「该罚。」
「那么,错一字打手板两下吧。」朱宸济说。
申时行点点头。接着,掌罚的太监便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