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满衣淡淡扫了眼郝肆奕,并未说话。
韩轻嗣呼出一口气,也不知是叹息还是松了一口气。他道:“隐龙蛊可解得了?”
裴满衣苦笑:“无解。”
若非此蛊无解,他也不必苦苦骗了这独门弟子六年。若是教他早先知道郝伍少的实情,又怎会乖乖陪他六年。
郝肆奕目光瞬间如刀刃一般锋利,狠狠剜着裴满衣的心。
韩轻嗣叹了口气:“罢了。反正不伤他的身,遮起来莫让别人看去就是。”
郝伍少撇嘴,一手撑着脑袋斜睨韩轻嗣:“是是,以后你保护少爷周到些,少爷有个好歹,你陪葬就成了。”
韩轻嗣瞪他。
然而两人还未松口气,裴满衣突然道:“你九星七耀丹的毒……如今遇了几花了?”
韩轻嗣这才想起还有这一茬来,稍稍松懈的神经又绷紧了起来:“先生,此毒可还有其他解法?他如今……已遇上五花了。”
裴满衣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无解……”
他话音未落,郝肆奕手中的杯子突然被捏碎了。
那一贯不喜形于色的弟子猛地站起身,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睛有些泛红:“无解无解!什么都是无解!你这鬼医是只能给鬼看病的不成!!”
裴满衣微诧,往常便是他再戏弄挑逗这小弟子,也从未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
郝伍少亦是吃了一惊:“四,四哥……?”
郝肆奕喘了一阵,逐渐平静下来。他向门外走去,手搭在门上时顿了一顿,声音清冷:“郝伍少。”
郝伍少一怔,磕磕巴巴地应道:“哎,哎?”
郝肆奕道:“收拾。我陪你回扬州,明日动身。”
郝伍少吃惊:“啊?”
郝肆奕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裴满衣站在屋中纠结了一阵,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郝伍少与韩轻嗣,突然掉头追出去了。
他心急如焚地追到楼下,却不见郝肆奕的身影,焦急地喊道:“阿奕……阿奕!”
四周毫无动静。
天色已暗,目光可见之处不过丈许远。裴满衣虽是医毒俱佳,然而武功却是极烂的,听不出何处有人的气息,只得硬着头皮四处乱找:“阿奕?阿奕……”
“阿奕!!”
他喊了好一阵,忽听楼上木窗被推开的嘎吱声,一件物事兜头砸了下来。
裴满衣险险避开,只听瓷物在脚下应声而碎,那物原是个瓷杯。
楼上是某人忍无可忍怒气冲冲的声音:“蠢货!这时辰我当然是回房睡觉了!”
裴满衣讪笑着摸了摸鼻子,扭头走回客栈。
他走到郝肆奕房中,见他正一脸皮笑肉不笑地坐在床边打量着自己,登时寒毛竖立——这个表情绝对是说明自己的小弟子要炸毛了!
裴满衣硬着头皮上前:“阿,阿奕……”
郝肆奕懒懒地斜他一眼:“这时辰乱吼什么?要将客栈里的人都吵起来么?”
裴满衣摸了摸鼻子:“你,你当真要回江南?”
郝肆奕眼皮都懒得抬:“我家在江南,为何要客居他乡?”
裴满衣心中一空,一股巨大的失落涌上心头。
他幽怨道:“你不叫我一声师父也罢了,我好歹照料了你六年……你便这样抛下我不顾?”
郝肆奕额角青筋一跳,险些从床上蹦起来:“你照料我?!”
他怒道:“这六年里饭菜是我烧的,食物是我出谷去买的,连花的钱都是我出诊赚来的佣金!我伺候祖宗伺候了六年,伺候够了!”
裴满衣满面堆笑:“莫气莫气,以前是为师不好,你别丢下为师一人……”
郝肆奕恶狠狠地瞪他:“滚!”
裴满衣可怜兮兮道:“天色这么晚了,你将师父赶去哪里?”
郝肆奕眉头拧做川字:“从我屋中滚出去!”
裴满衣瞄了眼房中唯一的一张床,心中暗忖:还不够窄,虽说平躺上两个人有些险,然而侧躺着却还不足以让两人贴的太紧。不好,很不好,床做的这么宽干什么!
他垂下眼纠结道:“我刚才问了掌柜的,他说客栈中已没有多的空房了……”
郝肆奕咬牙切齿,“滚”字在舌尖转了好几圈,终是换做了:“你睡地上!”
裴满衣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小心翼翼地向床边挪去:“阿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