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
裴满衣在过往的七年间深有体会,自己的徒弟不会哭,不爱笑。然而见他笑还不如看他板着冰山脸,好歹平平安安,无甚坏事要发生。
郝肆奕笑得冰裂山崩,刀锋狠狠抵着裴满衣的喉咙,迫得他气也不敢喘,生怕一动弹便挣破了喉管。
郝肆奕没有问“我五弟和花乐醉呢?”这样的蠢话。便是不问,裴满衣也大抵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更何况问了也是答不出来的。
郝肆奕挑起一边嘴角,抬起下颌俯视他,神情倨傲而落寞:“很好!郝伍少死了,你活着对我也没什么用了。”
裴满衣忍住吞唾沫的冲动,目光复杂地看了他半晌,有些凄凉认命地阖上眼。
等了一阵,颈上的胁迫却撤了。他睁开眼,看见那人白衣飘飘离开的背影。手中的剑猛一掷,狠狠□树干中,竟是入木三分。
裴满衣不知弟子何时修得了这样的内力,连滚带爬地从竹榻上翻下来,扑上去留人,却被郝肆奕狠狠一个巴掌煽得眼冒金星,跌倒在一旁。
他不依不饶地爬起来扑上去,郝肆奕掌间运气,毫不留情地一掌推上去。裴满衣不躲不闪地受了,却趁机点了弟子的穴道。
郝肆奕手掌停在他胸口顿住,内力震得裴满衣心口一热,几乎舍不得离开他的掌心——那一贯凉薄之人何时有过这样的热度?
他留恋地贴了片刻,支不住跌跌撞撞向后倒去,猛喷出一口鲜血。
裴满衣抬袖揩去血水,苦笑着摇头骂了一句:“不孝之徒!”
也不顾那人恶狠狠的眼神,撑着爬起来将他拦腰抱起扔上马,策马回太虚谷去了。
第七章
郝伍少醒来之时,只觉身下之床柔软异常,如身陷云泽之中,飘然欲仙。
他朦胧地睁开眼,只见自己卧在一张蚕丝瑶床上,床柱由青玉制,上盘四只角木蛟,以黄玉缀头尾,玛瑙为鳞,爪牙舞翩,傲骨飞腾。
花乐醉正坐在床边笑眯眯地看着他,玉葱一般的手指在他下颌上划来划去:“郝公子醒了?”
郝伍少被他灿若夏花的笑容碜的森森颤栗,只见四周装点奢华,哪里还有草庐的影子?当下心里已猜出了因果,勉强扯了扯嘴角:“这里是……?”
花乐醉盈盈如水的眼眸波光粼粼:“星宿宫。”
郝伍少笑得肌肉僵硬:“乐醉兄这么急着带我回家来见亲戚了?”
花乐醉饶有兴致地以指绕着郝伍少散在床上的长发,低头在他耳畔吹气:“礼尚往来。郝公子既已带乐醉见过你哥哥,我自然也要带你一同回娘家。”
郝伍少已是笑的比哭的还难看:“那岳丈二老现在何处?”
花乐醉的手指滑至他脖颈上搔弄:“不急。此处只有你我二人,好好做一对缠绵鸳鸯,享鱼水之欢,可不逍遥自在?”
郝伍少忍住蹙眉的冲动:“只有我们两人?!”那岂不是被他折磨死了也没人知晓?
花乐醉眉眼一弯:“自然……”
“星主!”绿衣不知从何处突然窜出来。
花乐醉手指僵在空中,不满地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绿衣一怔,踌躇片刻道:“星主,快到午时了,冰水已备好了,星主是……”
花乐醉一敛嬉笑,眉目间尽是阴鸷萧杀之气,冷声道:“端进来,就放在这里,你不必再进来。”
绿衣得令,恭敬地退下了。
郝伍少知是炎雪蛊的缘故,不由有些心惊,唯恐花乐醉将此仇记到他头上清算。现如今离了韩轻嗣,他不过是个任人鱼肉的废柴,且星宿宫蛊毒众多,无论哪一两种他都决计是受不住的。
花乐醉未再调戏他,不久便等得角星宫弟子抬了一个宽可容人的木桶上来。
郝伍少微微抬头,便看见木桶中水、冰混合,只看一眼便觉彻骨冰寒。
大约是炎症已有发作的迹象,花乐醉等众人退下,迫不及待地褪下衣衫跳入桶中,溅起一片水花冰渣。
郝伍少自小畏寒,见了这情景仿佛也有了切身浸冰的感觉,寒毛根根竖立,不由扯过蚕被将自己裹的更紧实了些。
那炎雪虫的威力说来就来,片刻也不滞缓。花乐醉前一刻还是一脸春光笑意,正欲开口,突然之间脸色骤变,狰狞骇人。
他的身体霎那升温,五脏六腑仿佛被烙铁熨烫。肌肤上的灼热被冰水化解,只是那凉意却传不进体内,反倒成了冰火两重天,更为煎熬。
花乐醉意志惊人,便是受苦如此依旧挤出一个笑容来:“郝公子可要与乐醉试试鸳鸯浴?”
郝伍少吓得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这样的冰水莫说浸泡,哪怕是水中过一遍也会要去他半条命。
冰桶中腾起白烟,冰块迅速消融。短短半柱香的时间一大桶的冰块已化尽。花乐醉周身的的水渐有沸腾的趋势,露在水外的脸上已是香汗涔涔,每一滴打在水中都化作一缕雾气。
郝伍少渐渐心生不忍:“你浸在冰水中也不能克制体内邪火,反倒是冷热交替更为难受。还是别浸了罢。”
花乐醉紧紧扒着桶沿,指甲几要嵌进木中,气若游丝道:“郝公子有其他方法?”
郝伍少微微蹙眉:“我每次寒毒发作之时轻嗣便给我传输极阳的内力,这样会好受许多。你们星宿宫可有练至阴内功之人?或许你可以让他帮你。”
花乐醉脖颈后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如,如今我阳你阴,岂,岂不是绝配?不如,便由郝……郝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