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韩信搬起李白怀里的冰块,说,“你不冷?”说着把冰块重新扔回湖里,它像一个圆溜溜的冰壶倏忽一下就在湖面上滑远了。
李白的衣衫早已被冰水沁湿了,他嘴唇发紫,还是勉强地笑了笑,说:“李某回去休息片刻便好。”
“你怎么总想着走。”韩信拧了眉毛,伸手给他重新披上外氅,把他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拉过来一抱,“非要我一直拖着你走不成?”
李白只好被他一路半拖半抱地进了柴房。韩信翻翻找找,搬出了个大木桶,稍微清洗了一下,就开始烧洗澡水。李白站在旁边看他忙来忙去,大红的衣服都沾上了成片的水,不由突然扑哧一笑。
韩信刚调好一满桶水,回头一看,李白正抱着剑望着他笑,那双眼瞳里清漪阵阵,直直地勾人。
“你笑什么?”好看死了。
李白说:“笑这里暖和。”
“胡说。”韩信知道他在诓人,走过去刮了一下这个刚暖和回来就开始淘气的调皮鬼的鼻子,明明刚才冷着的时候还那么乖。“这屋顶漏雪,你先快去洗,我找工具补一下。”
李白喜欢热水,他没了先前的推辞,直接绕过韩信,顺手解下外氅披在韩整的柴堆边,又甩开白色外衣和中衣,赤条条走两步钻到木桶里,只露出一个脑袋,说:“韩将军不错嘛,水温正好。”
坦荡荡如同缪斯神像,不带丝毫□□意味的□□,反而充满了救赎般的神性。像是对人最初的样子的致敬,让人联想起古老的伊甸园。任何的□□思想在这面前都是微鄙的,不正当的,应该受到谴责的。
可很不幸,韩信可耻地微鄙了。
在他眼里看来,这真是一种充满纯洁和庄严意味的,无意识的勾引。
他偏过头,面无表情地把心中微鄙的小人用力掐死在心底,开始本本分分补房顶。
希望不要有人来打扰他们。韩信补完,收好工具,又检查了一下柴房的门,确认这破门闩还算可以挡得住人,才吐出一口气。
他回身看时,李白已经趴在桶边睡着了。光洁的脊背中间一道深深的脊柱沟,肌肉的线条和纹理是他见过的最完美的艺术。背后湿漉漉披下的发丝凌乱而柔顺,静默地淌着温润的水滴。
他看见李白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饰物,赫然是那天他在模糊梦境里看到的锁状饰物,就连最左边的凹槽和中间稍微黯淡的珠子,都和印象中一模一样。他这次又凑近了许多,只见锁上雕刻着繁复精致的花纹,浅浅地缠在表面,像是某种动物正在群集的形状。
它们是……狐狸?
他不确定。这种美术作品的表达方式太过抽象,他一时无法辨别。
韩信伸手探探水温,还不太凉,大概马上就要变凉了。他小心地把李白抱出来,用干燥的衣物裹住放在柔软的稻草堆上,塞了个汤婆子在李白手里,才放心地去洗澡了。
李白没过多久就醒了,他靠着墙坐起,刚巧看见韩信从木桶里走出来。
韩信对上他一派清明的目光,突然觉得……
迷之羞耻。
默默找衣服穿好,比他在没有暖气的冬天起床时穿衣服的速度还快。
他突然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被赶出伊甸园的亚当。
李白倒没察觉任何不对,他正歪靠在墙边,手里把玩着他脖子上的锁形挂坠。他的左袖空荡荡的,显然没穿进去,胳膊是从交叉的领口里伸出来的,慵懒到了极点。
“以后啊,李某可不敢再来将军府蹭酒了。”李白眯起眼睛,“蹭个澡还是可以。”
韩信说:“好啊。”
平白地就被答应了,李白感到一阵惊诧,同时也有点无趣。他本来还想逗逗韩信来着,看来是逗不成了。
李白戴好挂坠,把袖子穿好,正正衣襟,望了望窗外,见那大雪还没有消停的意思,看来一时也是走不成了。他回过头,说:“韩将军,其实李某这次来不是为了蹭酒。只是来告知你——知道你不爱听,可李某还是要多嘴,韩将军请务必提防功高盖主。”
韩信苦笑。
他早知道刘邦不是善茬,可这个“韩信”知道吗?
纵然这个“韩信”听得住劝,等李白一走,还不是会忘得一干二净。
连爱情都忘了,还有什么不会忘。
“陈仓一役,韩将军立下惊世奇功,刘邦势必对你心存忌惮。若是防不了他,韩将军可趁早择良机自立门户……”“太白。”
韩信说,“你是不是不能爱上我。”
李白愣了一下,竟有些生气:“你到底在听我说话没有?”
韩信笑了,温柔道:“听着呢,听着呢。”
“鬼话。”突然插嘴,还前言不搭后语的,在听才怪。
“太白,我想告诉你的是,”韩信看着他的眼睛,放任自己被溺毙,“我猜到了,这个世界的我可能会早死,是吗?”
李白讶然,瞳孔里掠过一丝剧烈的哀痛。
“所以啊,你不用爱上我。既然我的生命这么短暂,只要我爱你就好了。”韩信拾起李白的手,在他的指尖轻轻落下一吻,轻得像蝴蝶落上了花朵,又像雪花飘落在松针上。
这不是誓言,因为当李白一消失,转眼间“韩信”就会忘掉它。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算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这个时空是否真实存在,他只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爱神的圈套,挣扎无果,只有不停向下沦陷。
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