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凌揪准时机梗着脖子往里叫了声:“奶奶——”
叫得那是一个感人肺腑。
温琼芳哎哟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回答。狄初赶紧一脚踹一人,从厨房里顺出温琼芳洗好的土豆和藕节,赏给祁家俩兄弟。
“拿去,刨干净。”狄初转身关上厨房门,“边儿上玩去。”
祁凌和祁迟没干过这种活,提议去厨房帮忙无非想给温奶奶留个好印象。
可有的人天生就没这根筋,在狄初第三次出来视察两人工作情况的时候,差点没抄起旁边的刨丝刀,把他们给削了。
祁凌相当理直气壮:“迟儿,离我远点,你他妈皮都飞我脸上来了!”
祁迟据理力争,分庭对抗:“就这么一个垃圾桶,我上厕所刨去啊?刨出来你吃啊?”
祁凌还没从他弟一系列反讽中回过神来,狄初横插一脚进了交战区:“都给老子滚开,削的什么玩意儿。”
一把捞过两人手里的土豆和藕节,看了半天,要不就是削太狠,皮带肉从“椭圆形”变成“条形”,要么就是下手太轻,削与没削无甚差别。
狄初拿在手里掂量几下:“怎么就这么能耐。”
祁凌见牺牲劳动力不成,只得换个姿势献殷勤。转头对着厨房嚎:“奶奶,您喝茶不?”
温琼芳笑呵呵地没有煞他面子:“喝。”
祁凌赶在祁迟起身前,屁颠屁颠地洒了茶叶倒进水,端厨房献宝去了。
狄初坐在一边刨土豆,看着祁凌一副“可把我给牛逼坏了,叉会儿腰”的表情,没好意思开口打击他。
温琼芳向来只爱喝白开水,老年人喝茶水晚上睡不着。
温如水回家的时候,晚饭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祁迟忙着换了服务对象,围着温如水又是挂衣服又是端杯子,狗腿得心里那点龌龊的想法简直溢于言表。
温如水没戳穿,从善如流地把脱下的外套交给他,接着换了鞋跑进厨房帮忙去了。
祁家兄弟除了献殷勤打下手,干不了别的事。偶尔温琼芳说缺什么调料,两人倒是一个比一个勤快。
狄初前后忙着,又要照顾祁凌他们,不至于让两人闲出鸟儿来。又要帮温琼芳做年夜饭,结果几个小时下来,他反而成了最累的那一个。
现在温如水来了,狄初腾出手休息,烟瘾有点犯,寻了个借口拖着祁凌出门。
“今晚的鞭炮和烟花还没买,”狄初一边穿外套,一边暗示祁凌带上烟,“买了回来就能吃饭了。”
两人装模作样地打完招呼下楼,顺着街道找烟火摊点。
近几年的“禁烟令”越查越严,往年市里还能找到成堆的烟花爆竹贩卖商,现在就连县城里也少得可怜。
小时候零星的记忆里,临近年关放烟火的人数不胜数,没想到这才多少年,那些记忆便久远地像是蒙上了一层灰。抖抖灰尘去回味,难免唏嘘。
狄初叼着烟,祁凌因系鞋带落后几步。狄初拽着步子走在前面,还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祁凌看着这人,慢慢将这身影与第一次相见时的背影重合起来。
又勾人又销魂。
祁凌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从后面扑向狄初。后者冷不丁地被撞得差点啃地上去,呲呲牙回了一巴掌:“大过年找刺激呢?”
“哎,别动手,”祁凌说,“就刚才想了一下,觉得时间真他妈快,我们认识也有半年了吧。”
“还没,顶多五个月。”狄初吸了口烟。
“差不多,”祁凌在他耳边偷偷亲了口,“还真是缘分。”
一提起这茬,两人在路上忍不住回忆起来。狄初笑着接段子,思绪又开始飞速走神。
这样的日子太好,好得就像是偷来的。人到了一定年龄,会开始纠结,现状到底是不是自己想要的。不是自己所想,偶尔会哀怨不公。超出自己预计,又会觉得始终端着,怕着。
怕这样的幸福不稳,一脚就会踩空。
狄初也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接受如今的生活,如说前十七年是祸,现在看来,也有点塞翁失马焉知祸福的意思了。
祁凌还在他耳边兴奋道:“鞭炮要买四千响!四季发财!六千响也行,六六大顺嘛。其实我更偏向一万响,炸他个荡气回肠!”
“荡个屁,”狄初一票否决,“我奶奶那院子里住的都是老人家,大年三十儿把别人吓进医院你负责?”
最后挑了四千响的鞭炮,一箱烟花,买了几盒仙女棒,打道回府。
狄初看看时间,六点半,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入冬后,天空就变得异常遥远。昨夜暂停的雪此时又开始慢悠悠地下,薄暮在那一瞬间变得有些动荡,像什么东西从地平线上飞快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