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忍垂首道:“容妃娘娘爱《华严经》高妙,十分欢喜。殿下的孝心结下佛缘,小僧不胜荣幸。”萧尚醴道:“大师随本王走走。”善忍便不得不跟从他行去。
殿阁外,池塘上一座蜿蜒的拱桥,一行侍女行来,手中银盘很是素净。萧尚醴揭开盘上薄纱,全是才剪下的牡丹,他道:“母妃本就是周朝帝姬,周室笃信佛教,才数十年大师就忘了吗?”
盘中一朵白牡丹开得极盛,被他取出,道:“此花虽妍,在母妃心中终不如周宫里的优昙,周朝以优昙为祥瑞,所谓‘梵语正云乌昙跋罗,此云祥瑞灵异。天花也。世间无此花。若如来下生、金轮王出现世间,以大福德力故,感得此花出现。’。”
他持花在手,字字言及旧朝,善忍心惊胆战,默然应对,又暗中分明有一股血勇冲上天灵,只差一线就要混淆苦修得来的清明神智。便在此时,萧尚醴一笑,道:“南朝四百八十寺,南楚尚存佛寺几何?”善忍面现悲意,道:“旧日寺院大多荒废,如今尚有香火的,不过一百余间。”
本是人花相映,萧尚醴却揉碎那牡丹,道:“我听闻,母亲信奉什么,儿子也当供奉什么。母亲若信奉佛教,儿子便应兴建庙宇。那么若母亲成为一国至贵之女子,皇帝的生母,重建四百八十寺又算得了什么?若要尽孝,不说八百四十寺,八千四百寺亦非难事。”
善忍悚然退一步,道:“殿下!”神情电光火石间变动,萧尚醴双瞳点漆,寒冰一般射入他眼中,道:“我记得我十岁那年初见大师,大师对我讲佛经中的故事,昔日前贤大德诸高僧为在中土弘法,不曾有一个是顾惜自己一身洁净,而不愿踏入污泥的。不入俗尘苦海,谈何普度众生?现如今思憾大师闭关不出,不理世事,大师既为思憾大师首徒,许多事或多或少可以替思憾大师裁定。”
财帛美色名声他可以坚拒,可弘扬佛法,度众生达彼岸是他一生的宏愿,如何能不动容。这如花如梦的一张脸可诱神佛入万劫不复的炼狱,善忍乍冷乍热,又如被冻僵一般,眼前唯有那红唇,那美目,若能轻轻触碰……他周身一颤,退后几步,跌倒似得拜了下去,道:“请静城王殿下容小僧细想。”
萧尚醴虚扶起他,道:“大师请起。大师可以慢慢思量,本王言出无悔。”又道:“近日本王如长梦醒来,有许多不同,以往畏惧的不再惧怕了,以往仰视的如今只想掌握。还有另一件事本王要问大师,更夜园一役,大师是觉得蓬莱岛主已走火入魔才能力挫数位小宗师?那么对堕入魔道之人,江湖中又是如何处置?”
另一边,待顾三离去,乐逾坐了一阵,不见人来,拎着酒壶去后舱,便见殷无效坐在一扇屏风后演皮影戏,那书生模样的皮影道:“我从此将合婚庚帖给了你,心里眼里再没有一个旁人,待到百年后白了发夫妻同归,喝孟婆汤前也要立个誓,来生还做一生一世一双人——”至此忽把那皮影一扔,脱力一般垂下眼,脸上不哭不笑,宁静异常。
乐逾道:“你还好?”他抱膝坐了一刻,道:“看的戏多了,就想自己演了。只是演来演去,都是我一个人。”语罢面庞带笑,却黯然流下泪来,乐逾见他为情伤心,想起萧尚醴,不由得攥紧酒杯,道:“我最早见你的时候说过,解相思只能靠老或者是死,是我那时太狂妄,不知道情字根本无解。”塞一杯酒给他,殷无效接了,只道:“你从今以后千万别再对我提他了。”望那酒水许久,终抬起脸,对乐逾道:“话说回来,你是不是走火入魔?”
乐逾伸臂过去,与他手里的酒杯一碰,道:“是。”
四日内,顾三晋谒楚帝,萧尚醴筹办垂拱司,乐逾在海商会与城外船上行踪不定,延秦公主凤台择婿之期将至。佳期以前,她无暇分身,遣人传书乐逾。那一纸信笺语句简单,她长于深宫,且是女子,字却有金戈铁马之势,道是其中再多辛酸苦涩也罢,凤台选婿已算她的婚期,她“孤身一人,去国万里,举目无亲”,唯有乐逾如她的兄长。
凤台由楠木筑成,这一日高台之上满目红妆,王孙公子皆华服骏马汇聚台下,楚帝容妃不至,赐下千株桃花树。五月如何还有桃花,那桃花红粉如云,东风吹来,片片摇动,却是摘尽桃叶,裁彩绡为瓣,数万朵粘连枝上,簇拥此台。台下一池水,距岸百步处飘着许多花灯。
诸王孙只道延秦公主要考校他等骑射,岂料高台两侧,各有三层坐席,珠帘后侍女怀抱乐器,奏宫廷雅乐,一个年约五十的总管模样的太监缓步走出,身后两排吴宫装束的仕女,盘中皆捧笔墨。那太监行了一礼,对四面笑道:“凤台选婿的规则由延秦公主定,就请诸位策马绕台三周,射中一盏花灯,这花灯有十余种花样,公主群芳之中偏爱梅,可惜今人咏梅再无好句,诸位需得射中梅花花灯,再分别搜寻两句前人咏梅的句子写下送与公主过目,以一炷香为限。中选的,公主自会集句回复。”
台下人物众多,乐逾却一眼望见萧尚醴。台上正面雀羽帘彩光熠熠,金丝点点,瑞光闪烁,诸人只影影绰绰见得一个妙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