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崖刀拧眉道:“她修为在你之上,却败在你手下。正如两晚以前,你不应该胜,却最终胜了。——难道真是天意?”乐逾哂道:“你问我,我问谁?说不定人人以为天选大宗师将出在我与她之间,最后却是名不见经传的什么人横空出世。”
谈崖刀不为所动,道:“无论你信不信,我言尽于此。这一回我来锦京只为赴小宗师之会,此会昭告大争之世已到来,以往小宗师都是独自修行,可是当世既然天意注定,几百年间唯一一线能成就大宗师之身的机缘落在我等之中,今后的江湖,就是我辈中人各凭身手,各显神通。锦京与天下相比只是一隅,而南楚一朝于你我追逐的大道相比更只不过是一瞬。你若是还为区区私情,为一个男人,留在锦京固步自封,简直愚蠢!”
乐逾拭擦过颀颀,忽然弹剑,剑鸣如磬声高亢,惊破一室静谧。他道:“承蒙谈首座代我操心,那么谈首座为何要对我说这些?”谈崖刀此时才一消面上郁郁寡欢之色,傲然笑道:“无论天选大宗师是你还是瑶光,我只会死在大宗师手下。能晋位宗师也好,不能也罢,我难逃一死,但我的死法必须由我来选——我要放手一搏战至最后一刻,所以你们越强越好。”
世间小宗师皆已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的人物,能成就宗师的仍是十中无一。他们拜在宗师门下,习武之初已知若不能晋入宗师境界,便连活到四十都艰难。四十岁不成宗师,则毕生无望,多少小宗师被逼至飞蛾扑火,强行闭关以致重伤殒命,或是效仿师怒衣当年只身转战天下,把其余小宗师的性命当做渡自己到彼岸的筏子,到头来未成功就惨死。可求道之心,纵使百死不言悔。
谈崖刀语尽起身,一身黑袍,腰悬长刀,却仿似心有所感,行出几步忽地回身,却见半室昏暗半室日光,乐逾放剑在膝前,以手势对他比了一个“请”,恰是应允来日约战的起手姿。他心中骤定,再起步之时,一股沛然斗志自他身上冲霄而起。
直至殷无效来送药,乐逾仍对剑不动,颀颀光胜匹练,映他一身不动如山,双眼犹如刀剑,道:“大争之世……天选之人。”殷无效立即向窗外望了一眼,碧湖柳堤杳无人迹,他却了然道:“他告诉你了?”
乐逾道:“宗师都应陷入天人五衰,唯独北汉舒国师得以幸免,就是因为断天君对他痴心一片?断天君是怎样的人?”殷无效一怔,宛如回忆,慢慢道:“这一代的断天君,也是末代断天君,名叫嵇疏音,他常穿浅黄色衣服,一身檀香味,最喜欢的药材是栀子,是个可悲的痴情人。”
乐逾暗道:你对顾三,又何尝不是可悲痴情人。殷无效道:“断天君之所以能断天机,是因为他们有一架世代传承的‘天机’。唯有断天君一脉的血气可推动天机演算,他原本应留在云顶城教养下一代断天君,却为了一个男人盗出天机,又耗尽精力血气,保他不遭天人五衰,就像鲛人泣珠,泪竭而亡,他推算不休,早早耗尽周身精血,年不足三十已血竭而死。”他想起嵇疏音油尽灯枯之时,犹对挚爱之人笑道,“我很欢喜,能遇见你,为你而死,你虽不会爱我,但我很欢喜”,一边说一边望向乐逾,道:“所以情之误人,竟至于此。”
乐逾却道:“能引来一位断天君如此倾慕,令师尊想必是天姿国色。”殷无效愣了一愣,没想到他连宗师都敢轻薄,唇边露出笑意,道:“你看我长得如何?”他额头光洁,唇色淡柔而双唇丰润如菱,意态和婉,笑时从不露齿,方才熬药弄得鬓发微散,乐逾捏住他下巴,道:“好一位美男子,令人心荡神摇。”殷无效眼尾带笑,道:“比这张脸再出色三、四成也就是了。”
乐逾放开他道:“难怪,你说情之误人,不如说美色误人,还叫被误的人心甘情愿。”殷无效与他隔茶桌对坐,半身在阴影里,神色一时晦暗难明,含笑道:“你这是,终于承认被美色所误了?我劝过你多少次去闭关,你充耳不闻,还要我给你开治标的药方,果然是为了那个不知道是谁,与你春风一度的人。”
乐逾原不觉自己对萧尚醴有这样深情,经小宗师一战,为人陷害与他共赴巫山后,再理思绪,却已情愫甚浓。殷无效道:“我还是再劝你一句,当下治标好治,可是治标不治本,至多帮你把伤势从三个月压到一年,一年后旧患照样会显现到表面。”
乐逾按捺不住戏谑,道:“我救你命,你也救我命足矣。哪来这么多苦口婆心喋喋不休,莫非是对顾三移情别恋,日益发觉我坦荡沉稳值得交托芳心了?”殷无效道:“你……”定下心神,扫视他胸腹之间,乐逾不信那情毒的后果是“珠胎暗结”,殷无效意味深长道:“我先让你一时,不和你计较,等过些日子,有你求我的时候。”一下将药碗磕在他面前,绕出屏风扬长而去。乐逾端起药,道:“顾三要来锦京,你真不愿与他相见,记得提前避开。”
第30章
三日后日暮时分,春雨阁主人顾三公子搭一只商船至城外,春水绕城,杏花渠边岸上一个小童子春宝规规矩矩上船求见,为顾三公子引路,那商船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