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在缠着那个人,渴望着把他占为己有, 渴望着将自己侵入那身躯中,拥抱着他的灵魂,永永远远,不让其他人知晓。
就算霍铭完全没有弄清楚眼前的这个情况是如何出现的, 却不知为何,已经了解到这个事实。
他惊愕地看着被雾气所吞没的伊文。眼前的景象,和他曾经在大楼中所阻止的那个局势是多么相似。但是这一切却似乎比那时更加糟糕,至少现在的伊文只是站在那里,看上去仿佛已经失去了神智。
他感觉到对方已经被夺走,却不知道要被带走到哪里去,内心里只有恐惧惊惶。就算想要伸手去拉住抓住那个人,但是明明看上去如此接近的距离,实际上却无比遥远,那些雾气缠绕着他的脚步,霍铭压根就无法向伊文靠近。
不论迈出多少次步伐,却始终停留在原地,根本无法去接近。
然后在那些混乱呢喃的话语中,他只听清了一句话。
那句话,唯独只有那句话,特别清晰。
——“所有人都想杀你,吻你,或者成为你。”
他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医院里的护士病人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至少在周围滴着血的黑暗里,霍铭还是清楚地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那是本应该追杀他的鹿鹤。
鹿鹤正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景象。
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了掌握周围的一切,他的才能和特殊的能力,让他从小到大很少有无法处理的情况和无法了解的事情。
但是面前出现的情况,第一次让他完全无法理解,却也是第一次如此恐惧。
那些黑暗的雾气。
他能够感觉的只有那些不是应该降临在这个世界的东西。
可是,他们却缠绕住了那个人——
缠绕住了那个对于他而言,唯一具有色彩、最重要的人。
他心里不知为何生出了一种强烈的预感,仿佛自己即将失去对方。那是彻彻底底的失去,甚至比死亡和离别还要可怕,是彻底地、永远地,无法前往哪个地方,都再也找不到了。
但是更让他如此惊怒的却并非是这样离别的预感,而是因为在这个时候,他近乎绝望地感觉到了伊文的情绪。
他对那个人的情绪总是如此敏感,仿佛摹写般窥探和翻阅,以至于能感觉得到对方此时此刻的不情愿,还有那份迷茫。他们在逼迫他,逼迫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伊文!”
已经意识到已经不到自己在做什么了。
在察觉到那个人的离去的时候,鹿鹤的理智就已经被混乱吞没,他无视了所有可能的危险,睁大着眼睛,就这样直直地向着那些一看就诡异不祥的雾气冲进去。
他的身体在一瞬间就被那些雾气吞噬。失去神智的“它们”急不可耐地进入他的身体里,试图占据他的魂魄。虽然被撕裂一样的痛楚压迫,鹿鹤却还是强撑着,努力维持着自己意志。
从这痛苦而迷失自我的入侵里,他仿佛与这些东西渐渐融为一体,然后惊骇地意识到呈现在面前的状况的缘由。
那来自于世界外侧的人。
那不应该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对方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
他本来应该为自己带来的、死亡。
还有,他在此时此刻被强行阻止的原因。
明明已经了解到这个人是为了夺取自己的性命的任务而来的事实,鹿鹤却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他被这些东西带走的话,或许自己就再也见不到了吧?
不,那并不是或许,而是了然的答案。
鹿鹤在震惊和迷茫中了解了一切,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然后眼泪就在瞬间飚出来。
上天,请原谅我吧,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属于我的宝物——
请你不要夺走他。
他在此时此刻,向着自己从来没有相信过的上天和神灵,祈求着。
对于鹿鹤而言,世界上所有的感情,向来都是不明确,又模糊的。对于他来说,这世界上的一切事物和理论都是如此清晰,结果反倒是情感违背常理,成为了完全不能理解的东西。
不能理解爱的人,与那个拥有他人的爱却轻慢一切的人,单方面地相遇。
怀抱着自不量力的渴望,希望能够得到对方的注视,贪恋着在自己曾经缺乏色彩的单调世界里,终于感觉到、仅仅以注视便能得到的温暖。
因为那样的温暖是如此强烈,到某个阶段就成为了忐忑不安和恐惧,以至于不知何时开始嫉妒他人也能够得到那同样的目光。
假如从来没有得到过,也就不害怕失去。可是只要感受过温暖,就再也无法兀自迈向深渊。
是吗?
如果——
这样能够让你活下来的话。
我会做出选择的。
人世中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哪怕就是生命和死亡,对于鹿鹤来说也因为惯于毁灭和见证哀嚎,而习以为常,所以生死之事,对于他来说总觉得很轻松。
但是只有伊文是不一样的。
只有他的消失……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还爱着伊文。
这点毫无疑问。
只要对所谓的爱还有贪念,甚至相信对方的颜色会给自己苍白并且毫无色彩的世界带来救赎,那便永远无法摆脱。
他的爱并不干净,近乎贪婪,充满占有,也满是血腥,令人畏惧,更让人憎恨。
——但是那依旧是,非常重要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