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月门似瞧这手串不爽,蹙着眉离得远,“又是秃驴的遗物,这么重的血腥味却偏要用佛气压着,压的住吗?”
的确……这尊慈眉善目的佛像上却有极重的血腥气,插在香炉里的三支香都是点不着的,秃愣愣杵在里面,跟细筷子似得。
佛不受贡,若非受不起,就是受不得。
“好多刀斧的痕迹……怎么会在后宫动武?”苏忏借着卓月门的尾音又道,“整间屋子里都是血的味道,在这里又死了多少人?还有……尸骨呢,这么多具尸体运出皇宫随便丢在哪里都会引起尸变,除非有东西压着,这点佛气兴许能抑制血腥,却肯定抑制不住大规模的尸变……”
“除非……”
“龙脉!”卓月门与苏忏异口同声。
“龙脉藏在王宫之下,也就是说那口井有问题。”苏忏向来对着人说人话,对着鬼说鬼话,当即忘了自己道士的身份,朝那佛像念了声,“阿弥陀佛,恕罪恕罪”,便扯过莲座之下的佛珠往门外去。
那口井也不知经过了多少年岁,恐怕修建王宫之前,便在哪一户农家立着,供吃喝,供洗漱,后来犁平了地,大兴土木,在此基础上富丽堂皇起来,这井却留着没有填,但也甚少用到,久而久之便荒废了。
苏忏探着头往里看了一眼,纵使艳阳高照,里头却也黑咕隆咚的——更不是寻常的黑,井缘一圈往下,就像被什么覆盖住了,半点光都不透。
“下去看看吗?”苏忏回头看了一眼卓月门。
大楚的国师好干净到了一定程度,虽说离病态还远,但这种枯井里多的是水汽,沿边不知道长有多少青苔和小虫,下面的泥土必然也是软黏黏的,一脚踩下去这鞋就没法穿了。
更何况卓月门这一身官袍易脏不易洗,别说下去了,连这枯井他都不想靠近,嫌恶的摆了摆手拒绝道,“我不去,你们皇家的事与我何干。”
“……”苏忏也不勉强他,只道,“我一个人下去也行,你这一年的俸禄都归我,不吃皇家粮,这事自然与你无关。”
“拿去拿去拿去,稀罕那点银子。”卓月门一退三步远。
虽说想完全置身事外,但现在可供照明的谢长临不在身边,苏忏身上带的符又不多,倘若现在就用光了,到了井底遇上怪物必然猝不及防,所以卓月门除了俸禄,还赔上了一点不灭的火种。
阳光照不进的地方,却因为这点火种沸腾起来,苏忏将其握在手中,先往井里送了送,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簌簌”声后,苏忏确定那些爬虫均已找到藏身之处,不会擅自骚扰他,这才纵身跃入井中。
他当乞丐的那些年,常被人驱赶追逐,所以轻功还算不错,井有些深,也没摔断腿,磕断牙。下来之前,他用绳子绑住了腰,另一头卓月门却死活不肯拉着,不得已绑在了院子的树上,卓月门只管看着,让它不断即可——就这举手之劳,卓月门还挑剔了半天。
井下面很空旷,火星在苏忏的掌心跳动着,转眼将四周照的亮亮堂堂。他脚底下踩着无数的白骨,也不知丢在这儿多久了,有些已经呈现灰黑色,跟底下的泥土混在了一起。
而这些尸骨中,不仅有成人的,还有几具瘦小,看上去不满五岁的幼子……更甚者,墙角静静躺着一副极小的骨架,头才只有拳头大,应当是个刚出生的婴儿。
原以为这样的环境中,必然是鬼影幢幢,哀声不断,谁知却安静的很,因而使苏忏这一声突兀的叹息在其中不断回荡,跌跌撞撞延伸至更广阔的空间中——看来他所在的方位不过是这座地下王国的冰山一角。
苏忏回身拽了拽绳子,便继续往前走。
那怪物拖着伤体回到这里,井口与它的体型相差不少,但既然长久的住在这里,想必有出入的办法——四周都留有不少的痕迹,白骨也被压碎了不少,靠着毗罗香与手中火种,苏忏一边清理蛛网,一边缓慢前行。
这井下腐朽的气息太重了,争先恐后的往苏忏骨头缝里钻,方走出没多远,他的心里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
苏恒当年承国之大业,尚不懂事的年岁经常闯祸被罚,旁人家跪祠堂,皇家也有一个供奉历代帝王牌位的山洞……说是山洞,其实并不尽然,只是未曾擅加修葺,但机关精巧更甚皇陵,里面清气充沛,乃是龙骨第七节 的精确所在。
苏恒被罚时,他便揣两个包子,偷摸着送过去。先帝心里其实清楚这件事,所以山洞中的机关陷阱都是关上的,小小娃娃横冲直撞也没困死在里面。
过往光阴从来无情,这么一年又一年的下来,苏恒越来越知道收敛,闯的祸也越来越少,八岁之后鲜少喜形于色。
而这井底蜿蜒曲折,苏忏脚步迟疑,却逐渐通往了那处山洞。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阿弥陀佛,施主,你该回头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忏的耳边忽然响起一声佛号,在如此空旷的地下,轻微而柔和,那声音又道,“不要怕,贫僧只是一缕停驻于此的魂魄,不害人的。”
苏忏的眼前有一面蛛丝结的墙,那声音响起时,他堪堪停在墙前半寸,墙之后是无数的茧与人面蜘蛛,昨晚被打伤的那一只也赫然在列,倒悬着,皆闭上了眼睛,模样依然古怪吓人,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