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是靳嵘的,斐川看到了箭尾刻着的靳字,跟他衣襟里侧的那个字一模一样,阳光映进他的眼底,斐川用指尖沿着木刻的字反复摩挲了一会,然后用力掰着箭尾折断,又将刻字的这一小截藏进了怀里。
他抚上自己的小腹,尚未隆起的地方大概是真的孕育了靳嵘的骨r_ou_,腿间泥泞的血迹随着他停下脚步而止住了,只剩下隐隐的抽痛,像是里头的小生命在拼命的展示着自己求生的yù_wàng,斐川想起他小时候听家里下人说起的故事,他想起他母亲怀他的时候,算命先生说她肚子里的是个孽债,他想起下人们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说那会他父亲都劝他母亲把孩子打了,可他那个一向温婉的母亲却一意孤行的保住了他。
斐川知道即使是一开始的那次就怀上了孩子,也不过两个月左右,根本觉不出胎动的迹象,但他觉得自己真的感觉到了孩子的回应,他触到一种莫名的暖意,从他掌心一直蔓延到心底,给他快要枯死的心脏上添了那幺一分不得不重新振作的希望。
他寻到了一个断裂的战旗杆子,刚好是可以用来当手杖的高度,有了支撑和光亮,他循着大致的方向慢吞吞的往林子外头走,他顾不上会不会遇见浩气或是恶人的兵马,他只怕在林子里带得时间久了,死尸的味道会引来什幺野兽。
斐川磕磕绊绊的走出了林子,他当真是运气不错,误打误撞的走到了平顶村的附近,没有被战事波及到的村落依旧安定祥和,斐川一身万花弟子的衣袍,眉清目秀的不像歹人,再加上他也确实太过狼狈,村中的妇人看他年岁尚小又可怜兮兮,于是主动给他备了热水容他歇息。
妇人识字,斐川手指沾水在桌面上写出字句,他谎称自己是入山采药遇了野兽,钱袋和药筐都落在了山里。
妇人家里看门的狼狗后腿不知被何处割伤,缠着布条的伤口流着脓血显然是没处理好,斐川掬了热水洗过脸之后就用手势比划着自己能帮忙,这处农居离林子很近,走出去五六步就能找到止血的草药,斐川去揪了两株回来放进热水盆里洗净,又撩起袍角坐到地上试探x_i,ng的搂过了凶巴巴的狼狗。
斐川避开了它的肚子,他能看出来这只狗也是怀了崽子,他跟眼前这只快要高过他膝盖的大狗对视了一会,兴许是快做母亲的生灵之间总有一种莫名的认知,狼狗慢吞吞的俯下身子趴在了他的脚边,两只前爪规规矩矩的交叠在一起,连他的衣角都没压到。
妇人满是新奇的递给他一柄烧热的小刀,斐川拆开狼狗腿上的布条,取了草药在嘴里嚼碎备着,又接过小刀干脆利落的去掉了伤口周围的腐r_ou_,嚼碎的草药腥苦,斐川忍着反胃的滋味把草药敷上去,又将布条浸到水里洗净,等到草药稍干再缠上去包扎好。
农户一家都是淳善之人,妇人的丈夫忙完活计回来见到自家前些日子还瘸着的狼狗如今j-i,ng神了许多,自然也是对他一再道谢,夫妇俩都是寻常百姓,儿子早些年外出谋生,遇上山匪丢了x_i,ng命,斐川年岁与他们儿子相仿,夫妇俩待他也显得异常真诚,斐川因而得以在他们家里歇息了一晚上,等到第二天清早他打算离开,走前还被妇人硬拉着塞了一兜干粮。
他往洛阳的方向走,除去万花谷之外他想不到第二个地方,但他又打心眼里不想回去,闻徵很爱护他,斐川离开万花谷之后凡是跟他通信一贯是报喜不报忧,他不想让闻徵担心他,闻徵看上去温文尔雅,再加上目盲不能视物,很多人都当他是个软x_i,ng子,然而事实绝非如此,斐川敢笃定他要是这样回去了,闻徵能立刻提着刀杀出万花谷去找靳嵘偿命。
闻羽曾告诉他雏鸟终要离巢,闻徵虽有残疾,心气却比任何人都傲,倔起来更是连闻羽都拗不过他,斐川是想过要一辈子留在万花谷里给他的师父养老送终的,但当他八岁半那年第一次试图帮闻徵铺宣纸递毛笔的时候,换来的不是夸奖也不是欣慰,而是一个极为响亮的脑瓜儿崩。
闻徵在他跟着楚戈离谷之前找他谈过一次,他至今都记得闻徵跟他说的那一番话,闻徵让他无拘无束的出去闯荡,卷进什幺麻烦事都不要怕,随心所欲,仰不愧天道,俯不负本心,只要想做就去做,更不需记挂目盲的师父。
他每日不敢走太多路,只能不停的在沿途城镇落脚歇息,他身上没有半点银两,天气很快就冷了下来,他不得不将靳嵘给他的玉坠卖给了城镇里的乡绅,他急需用钱,对方虽然并非不识货的人,但毕竟只是一个镇子上的富贵人家,拿不出太多银两,斐川卖坠子换来的钱倒是足够支撑到他回万花谷,但价钱确实比靳嵘当初买坠子的时候少了许多。
离洛阳还剩两天的路程,斐川在他歇脚的镇子里住了下来,开药铺的郎中是个脾气很差的老头,斐川路过药铺的时候正碰见他在骂帮忙的小学徒不学无术,他因为好奇停下了脚步,药铺很小,药材散乱的掉在地上上,应该是药包不小心散开,导致里头的草药都混到了一起,学徒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孩,一边手忙脚乱的收拾着,一边磕磕巴巴的描述什幺哪根草长什幺样,然后胆战心惊的问老郎中这是什幺药应该归到哪里。
旁边等候的病人正被家人扶着连连咳嗽,小学徒很快就被数落的红了眼圈,老人拧着眉头自己俯身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