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官兵们这么一闹,仿佛天也被闹亮了,随着城里山间公鸡的阵阵啼鸣声,东边的天空中泛起了鱼肚白。此时的乐山虽不是隆冬时节,却也依旧带着寒气,江面上弥漫着雾霭,让对岸的凤洲岛若隐若现,空气中硫磺的气息又淡了许多,转而被清爽的雾气所取代,一时间,仿佛黎明驱散了所有的魑魅魍魉,人间又焕发出勃勃生机。
凌云寺内也是热闹非凡,大院里睡觉的男人陆陆续续起来了,后院厢房中的难民们也出来与他们会合,释然方丈正招呼着小和尚们,给难民们端上来一碗碗早饭。
蒲子轩三人也早已饿得饥肠辘辘,自然不可能等着和尚们主动来亭子伺候他们,便一同来到人群的最后一排,等候早饭。
要满足如此多人的肠胃,对这本就拮据的凌云寺来说,着实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所以早饭不可能很丰盛,分到每个人手里的,只是一碗稀饭和一个馒头,而且寺庙中并没有如此多的容器,盘子、碗、盆子,都用来装这一顿救济食物,有些盘碗已经龟裂开来,想必是长期无人使用。
尽管如此,释然方丈对大家已可谓仁至义尽,有些胃口大的难民几口便将稀饭馒头饕餮而下,虽表情透露出丝丝意犹未尽之意,却无一人好意思公开抱怨。
蒲子轩将食物大快朵颐吃完,虽肚子得到了填充,但也觉得不够胃口,突发奇想问陈淑卿道:“小九,你能不能把各种没用的东西变成食物啊?”
陈淑卿道:“当然可以啊,你要吃龙虾,我可以给你变出龙虾,你想吃燕窝,我也可以给你变出燕窝。只是,我只能变出形,味道如何,我却不是大厨的料。”
蒲子轩兴奋地叫起来:“太好了,这就够了,我肚子里缺少油水,给我来一盘大虾如何?”
陈淑卿笑道:“行,不过,要是我远离你,或是你不小心将妖力净化掉,你肚子里的大虾会变回什么东西,怕是我也说不好,因为,我从来没试过假食物。”
蒲子轩无奈地叹口气,在这地儿真是有钱无处使,又不能指望陈淑卿的妖术,心里盘算着还是一会儿离开此地,到城里吃个痛快算了。
不多时,释然方丈已经注意到三人,笑脸相迎地走到蒲子轩一旁,说道:“蒲施主,弊寺条件有限,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蒲子轩连连摆手道:“方丈说哪里话,能以一寺之力,供这么多的难民饱餐一顿,已是极大的慈悲,我对此钦佩不已。”
释然方丈叹气道:“可惜可惜,弊寺积粮库存,也就只剩这一两顿的量了,如官府还不施出援手,恐怕到晚饭时,大家便要与我们一同挨饿了。”
苏三娘此时尚未进食,听到这里,讥讽道:“指望官府出手援助,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唉,这些狗官,只有欺压百姓的时候,才端的是一把好手啊。”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妄语。”释然方丈看到苏三娘一口未动,问道:“苏施主为何不用膳啊?”
苏三娘犹豫地说道:“不知在这佛门中作祷告,是否合适?”
释然方丈疑惑地问:“是何祷告?”
苏三娘已经与蒲子轩和陈淑卿在非宗教场所多次进餐,蒲子轩对她的习惯早已知悉,便学她的样子在胸前画个十字,说道:“像这样:感谢上帝赐予我们食物,阿门!”
苏三娘一看蒲子轩学她,陡然说道:“喂,你怎么能如此无礼啊?”
“阿弥陀佛。”释然方丈看明白了,笑道,“呵呵,原来施主说的祷告就是这个?既然说到了这里,老衲便不妨直言。老衲不知施主是何身份,也不便细问,不过,自洋人入侵中国以来,越来越多的人便皈依了基督,尤其是拜上帝教的成员,老衲也见过几个,他们以洋教自居,视我中国传统的儒释道三教为粪土,特别是佛教。他们说,人是上帝创造的,所以是不完美的,不完美的人,怎么能塑造完美的神呢?所以,他们不喜欢佛像,甚至在乐山大佛脚上洒圣水、唱圣歌,要上帝原谅我们这些无知的人类……老衲看在眼里,却无丝毫恨意,因为佛陀让我们懂得一切随缘的道理,只要心怀善念、多做善业,便是一个精神富足之人,至于信佛陀还是信上帝,又有什么关系呢?所以,苏施主不必介意,尽管祷告便是。”
苏三娘愣住了,敬佩地说道:“大师真是大慈大悲之人,听大师一席话,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我承认,过去,我也是个排佛之基督徒,但这一年来,大师对我的帮助,我皆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虽不可能改换信仰,但从此,我一定会对各种宗教给予足够的尊重。谢谢大师点拨!”说完,苏三娘按流程祷告一番,如常进食。
释然方丈和蔼地笑了,说道:“三位吃完饭,请跟老衲到一个地方,有人想见见你们。”
苏三娘问:“谁?”
如同禅师的机锋,释然方丈并不直接回答,应道:“苏施主且慢慢用膳,待会儿见到此人,自会知晓。”说完,他站起身来,回到人群前排,冲人群喊道:“各位施主,今日老衲能有幸帮助大家,实乃弊寺之荣幸,不过,老衲还有一席话虽难以启齿,却不得不讲。大家知道,近年来,由于战事频繁、民不聊生,凌云寺也早已是囊中羞涩、无以为继了,老衲无能,无法长期供养各位施主,实在是羞愧难当。还请大家出出主意,若是留下,如何维持众人之生计,若要各寻出路,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