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挺奇怪的。”祈焕勉强笑了笑,“有人会暗自庆幸自己的富足生活,有人会产生置换的忧患意识;有人会同情可怜这些穷人,有人只会当成笑话,或心生厌恶。你居然没有感觉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也许并非真的毫无感觉。”白涯的表情有些复杂,“那时候,我是有种奇妙的心情,但不明显。大概那时我太小,还无法理解那种感情。这边的墙是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穷孩子,而在墙的那边,雕梁画栋的建筑里,住着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大小姐。他们锦衣玉食,节日里的一顿饭能让这边的人全年衣食无忧。我那时候想到这些,产生了一种……现在看来或许应该称作割裂感的东西。很破碎,非常——往后我们走过很多地方,都给我这种感觉。这个江湖是支离破碎的,从来不完整。可把这些残片全捧在一起,才是完整的江湖。”
“你觉得江湖公平吗?”祈焕忽然问他。
“向来公平。”
“不公平。”
君傲颜的意见再度与白涯相左。但白涯也没有反驳她,而是百无聊赖地拿起棍,给烤鱼翻了个面。随后,他意思意思地问了:
“怎么个不公平法?”
“有人衣食无忧,有人缺衣少食。富家子弟的饭菜多到倒掉也懒得拿去施舍,花布要轮番挑选,而偏僻的街上从来不缺那些饿死冻死的尸体。有人高高在上,夸夸其谈,纸上谈兵,士兵们为荒唐的理由,为不必要的目的,为莫名其妙的命令出生入死。那些达官显贵哪怕是撑死的也大操大办,贡品足以喂饱许多穷人,而平民、穷人死后家里连条像样的草席都拿不出来。有人追求男欢女爱,追求长生不老,更多人只想填饱肚子。而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却要承担本不必有的后果。你还要大言不惭地说,这江湖是公平的?”
君傲颜不算话多,这次大约是急了眼。她还没有从那种消沉之中脱离出来,情绪本就不受控制。白涯倒是不急不闹,手上忽然用力,将木棍扎穿了熟透的鱼。
“那我问你,富人的钱从何而来?”
“从穷人手中剥夺而来。”
“难不成靠抢的?那恐怕一个两个都当我爹一样抓进牢里。的确,他们的钱最终来源于另一部分人,但靠的是什么?把戏也好伎俩也好,都是一种智慧。当然,不排除乡绅恶霸鱼肉百姓,我们可以慢慢清点。但你好好想想,那些少爷小姐花的财富,是父辈们积聚打拼而来。有人能教出孝子,教出才子,为朝廷也好苍生也好,做些贡献。有人教不好孩子,家产被败了个精光,那便是报应。这年头穷人出头很难,但不是没办法——嫁人、做工、读书、习武、修道……选什么都是路。大约穷的是眼界,总想不了那么多,可江湖才人辈出,不乏那些从底层拼搏而上的人。我再说一次:江湖从来公平。你眼界太窄,只看得到当下。放眼过去与未来,这一切究竟如何,从未有谁能盖棺定论。”
小洁和小桔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大约有些冷,想蹭个火。白涯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居高临下地伸出烤鱼。
“向来公平……只要你们肯说肯做,肯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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