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子可越来越大了。真是胡闹,得罪这么多看客有什么好处呢?”
“究竟怎么回事?”黛鸾转过身,跪在凳子上看向他。
“啊……我是听说,这‘狗场’真正的主人并不一直在此地经营。所以整个场子基本上是拜托手下人的。这么一转二转,就转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违背设立的初衷,只想着如何圈钱,压榨着人们最后的价值……”
黛鸾挠了挠头:“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觉得,明明只要是看着什么活物厮打起来,本质上是没什么区别的。为何人们如此生气?野猪和猩猩的搏斗,不也有些看头吗?虽然我也不是很喜欢啦……”
“因为被骗了吧。”慕琬将身子扭了一半,一手搭在椅背上,“明明是来看妖怪斗个你死我活,结果只是普通的动物罢了。真不知道我们这钱掏的是冤还是不冤。”
舟皿叹了口气,语气并不遗憾,面容却充满惋惜似的。
“人对刺激的追求是有上限的。”他说,“每个人而言的上限,从种类到程度都不同。有人好吃——山珍海味,奇食异馐;有人好色——异性之色,同性之色;有人好财——仁义之财,不义之财……但对在场的人而言,最新奇刺激的能带来无上快乐的,正是看着这些可怕又可怜的生命相互残杀。那飞溅的妖血与尖利的鸣啼,才能满足他们。相较之下什么食色财都变得无足轻重。但久而久之,他们会对这种刺激变得淡薄,需要更危险的妖怪。但人yù_wàng的膨胀远比不上‘进货’的速度……明白了吗?”
“……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人类。
“也难怪,这些年棠寰县还是这样困苦。他们将自己对娱乐的感知抬到了……常人无法触及也无法理解的程度。看了我们赶上了穷途末路之时,他们不得不用山兽来糊弄了。”
山海一面说,一面连连摇头。但是黛鸾对此似乎又不一样的看法。
“可我觉得冷。”她抬起手,晃了晃肩上这透明的薄衣,“每次阴气极重,或是妖怪云集的地方我都有这样的感觉。所以我觉得,要么下面不是水,是片大坟地!要么,肯定还有其他真正的妖怪被困在哪里。”
舟皿点点头:“丫头说的不假。虽然不一定是坟地,但死了这样多无辜的妖怪……不如说是虐杀,它们也是会像人一样形成怨灵的。只不过那种鬼与人化成的鬼不一样,只是单纯的煞气罢了。不过你说的妖怪倒是真的。他们不是没有,只是不敢放出来。”
“为何?”慕琬很奇怪。
“尚未驯化好……妖怪哪里那么听话。它们——我们——同人一样,有感情有想法,为何凭白受到你们摆布,对不对?”
山海没有明白:“但他们直接把妖怪放在一起打架便是,何必大费周章?那些看客们不也正是觉得越血腥越有趣吗?虽然在下并不苟同。”
“哈哈……凛道长,这你就不懂了。你怕不是忘了,除此之外,还有赌局吧?让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妖击败大自身百倍的怪物,或其他什么形成强烈反差的一般人绝对想不到的局面出现,一定会有不少人买亏了的。他们要根据私底下的那些筹码,来控制胜负。”
凛山海的确几乎从未了解过赌场规则。若施无弃在,怕是一眼能看透。山海感到有些许不适,却并不是因为人群吵闹,或是场上的动物相互扭打。或者说,也都是因为它们……为这一切,这一切都让他从心底里感到恶心。
他从不高估人性的,只是下限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事实所跌破。
世间之善绝不是不存在的,这也是凛山海坚持下去的理由。但这些善如此卑微,如此细小,像是每个清晨分布在千万片叶子上的朝露,转瞬即逝,也无法汇聚成江河。它们晶莹美丽,却太渺小太分散,在无数个早晨被无数个人的余光瞄见,然后被遗忘,蒸发。
恶却如滴入汪洋的血,即使再细小,也能引来贪婪丑陋的群鲨。
他止不住地叹气,止不住地摇头,想要否定一切,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要改变着一切,却不知该从何下手。太理想的事,他总是做不到。
黛鸾突然注意到,之前被称作张长弓的胡茬男人,突然代替了先前的人,来到了那处边缘的高台上。他突然开了口,声音如洪钟一般嘹亮,镇住了全场几百名喧闹的人们。
“诸位!诸位!听我说两句!”张长弓用丹田运气,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楚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听我说!出于我们的安排失误,让各位乡亲父老外族来宾的钱啊,险些是竹篮打水了。接下来,我们立刻安排水虎与涂山怪鸟,都听过吧?新鲜吧?带了银子的客人可以去东北角排队下注,切莫拥挤,买定离手啊买定离手!”
人们突然都精神了,一股脑地涌到场地的东北角去。山海周围的位置变得更加空旷。舟皿站起身,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示意他们趁机向前挪一挪。黛鸾很迷惑。她觉得这人要是拿出念如今这台词的速度,去给门票盖章,他们前几天也用不着排队排到天黑了。
“有什么好看的……”慕琬叹气,“而且水虎与涂山怪鸟,又是从何而来?这两个妖怪可都不那么简单好寻的,抓到它们更是难如登天。”
“谁知道呢。总会有要钱不要命的猎魔人干这种事。”舟皿轻笑着,有些嘲笑的意思。
黛鸾有些着急,她一边手忙脚乱地提起这轻薄的纱,一边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