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卫民和张士慧很快就熟悉了。
男人就是这样。
没利益纠葛的情况下,一颗烟,一杯茶,一起食堂吃顿饭,就能聊成谈得来朋友。
当然,两人也确实算投缘。
不但都比较能聊,爱开玩笑,甚至连个人情况也相差不多,
首先俩人年龄相仿,宁卫民比张士慧就小一岁。
其次,张士慧的父母却都在大西北需要保密的军工企业工作。
他是跟着奶奶长大的,如今就自己单奔儿一人儿在花市一间小房儿住着。
这让他也有着明显的独立性,而且对家庭的感受与宁卫民无限趋同。
至于说到两人明显的区别。
只在于张士慧作为独生子女,高中毕业后没去京郊下乡当知青。
他直接就来到了重文门宾馆上班。
别看年轻,可如今已有三年店龄了。
另外一点就是,这小子恋爱谈得比较早。
充分利用的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把人生后半段儿的陪跑员给确定了。
以这年头的保守风气和普世道德观而论。
只要双方父母不反对,他跟那个夜班勾上的叫刘炜敬的姑娘,差不多已经能看成一家人了。
总之,宁卫民算是碰上了比较合拍的搭档。
这夜班儿上的尤其舒服,没有什么是难以胜任的。
甚至在张士慧提议下,俩人还合计好了轮值分工的法子。
一人一天坐前台值班,另一个打地铺踏实歇着。
这样一来,越发互惠互利了,夜班儿的舒适度直接实现了翻倍。
那不用说,从这样的工作状态中,宁卫民充分体会到了用铁饭碗盛大锅饭的美妙滋味。
他此时作为赶上福利年代尾巴的一员,根本无须向一切具有难度、危险、沉重的工作挑战,就能愉快的捧起饭碗有滋有味的吃饭。
尽管明知这样的好日子不可持续。
但对于必须得等待时机,根本无法大展拳脚的过渡阶段来说,这种舒适和安逸却是相当不错的。
假如再对比一下他前世贴小广告被骂的日子,摆小摊儿被罚的生活,甚至为了躲债不惜跳楼而逃的经历。
那更是一地狱,一个天堂。
为此他情不自禁心生无限感慨与唏嘘。
幸福的生活从哪里来,要靠公家来创造。
真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掉进福窝儿里的一天。
…………
一个人的商业天赋也许真是与生俱来的。
因为假如否认这一点,你就没法解释。
前世的宁卫民,是怎么从一个欠他钱的同行那赎不起的“当票”上。
看到了可以低价购买这样当票,代赎抵押物的商机。
然后借此打开一片天地,赤手空拳挣出千万财产的。
你同样也没办法理解,今生的宁卫民,困守在夜班的岗位上,在这小小的方寸之间。
又是怎么从一张破报纸上受到了启发,琢磨出来那么高明的挣钱法子的。
这件事说起来挺绝,有点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思。
起初,宁卫民上夜班,感到混吃等死的确舒服,他相当满意和知足。
可当日子真是这么一天天下去,时间长了,他却又变得有点不踏实了。
毕竟他不是这个年代土生土长的人,清楚的知道未来社会是什么样子。
这就注定他不可能长期像身边这些同事们,安心沉浸在安全假象中,以为生活永远是这么甜。
然后坐等引以为傲的一切,被历史变革的车轮碾为齑粉。
尤其他还是一个理想与堕落并存,想在未来顶个文化名人、收藏大家的名声,过一把骄奢淫逸首富瘾的人。
当他发现各处邮局里的猴票越来越少,书画店里的近代名家书画价格开始走高。
他就更有点担心,自己能够获取这些便宜筹码的良机,将会很快失去,再也不复存在了。
可他又能做什么呢?
光有贪念没用,如果没有钱,也没处来钱。
除了看着干着急,他什么也做不了,除非改变这一切。
宁卫民首先清楚,自己手里剩下的九百来块是绝对不能动的。
那是趟鬼市的学费,必须专款专用。
他要敢再花了,康术德绝对跟他翻脸。
以后再想求老爷子教他东西,门儿也没有了。
要不……索性去求老爷子帮忙再弄件值钱的玩意卖了?
宁卫民认为这恐怕更属奢望。
还是一样的道理。
老爷子已经对他买画、囤邮票的不满临近极限了。
这赌约的事儿,现在就成天挂嘴上说呢。
他要敢提这茬,弄不好事儿办不成,非得把自己这位师父变成大话西游里的唐僧不可。
这就叫自寻死路啊。
他可不想受悟空的罪。
那要不把自己手里的俩葫芦瓶卖了?
经过反复考虑,宁卫民倒是终于痛下决心,打算割爱了。
可结果怎么着,我本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当他小心翼翼抱着俩瓶子给送到了韵古斋去。
就因为面相太显年轻,好嘛,被彻底轻视了。
他就连人家经理都没见着。
一个说话极不客气的秃顶业务员拦了他。
居然想用二百五十块钱就把他宝贝给骗走。
这主儿可真够二百五的!
他要能干才怪了呢。
根本不用想,自然怎么抱来的怎么抱回去。
所以想要再凑点资金,趁着东西还算便宜,尽量为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