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耶一族为守护八荒镜的鲛族分支后裔,先祖并未参与到那场血战中,是以她对那些故事一直持将信将疑的态度,而今见得陆临的模样,又想起他那“魔尊”的称号,终于后知后觉想起曾经以为是无稽之谈的传说,话中敬畏顿时转为惧怕,道:“你和重霄什么关系?”
陆临将她的情绪变化都看在眼里,只不可置否地一笑,道:“身份?没有人曾给予我们身份。”他望着远方,嗓音低沉下去:“须弥山为众神血骨所铸,一边为混沌,一边为九重天,最高处则是天帝陵。在我出生时,天帝陵已在山头屹立了数万年之久。”
“天帝陵……”若耶念着这三个字,眼底涌现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莫非是天帝昊天?”天帝陵,意思便是昊天已死,可在她印象中,昊天平息天道之祸,挽救了这个险将倾覆的世间,是无所不能的神,力量可与天齐平,又怎会死?
“你以为,他去往上界,是为了受万人膜拜吗?”陆临声音中忽地多了几分嘲讽,“上界可不是什么世外桃源,当年那灭世之祸,并未消失,仍在一点点侵蚀上界,若非他隔绝两界,下界这些力量稍逊的生灵,早已灰飞烟灭。”
下界修士为了飞升不择手段,种种丑态,若耶不知见识了多少次,她潜意识觉得那里远远好过下界,才会叫人那么多修士都前赴后继,听了陆临一番话,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陆临看到她面上的迷茫,继续道:“我曾听说,这下界本应是弃子,可昊天竟孤注一掷,宁愿散尽力量,也要对抗那天道……”
他说得很慢,仿佛在谈什么无关紧要的事,若耶却愈听愈心惊,曾经的许多认知,都在这短短几刻被颠覆。
天地生于混沌,历经漫长的岁月,即将重归混沌之际,昊天得天谕炼天道之剑,后世人都道那天谕是为救世而降,却不知天谕所言乃是筑九重天后舍弃这片大地,放任其归于混沌。放弃力量弱小的生灵,仅有渡劫以上的仙人能得以留存,于九重天中,享万古安宁。
昊天却将安宁留给了下界。
“至上界后,昊天将殒没众神的血骨堆积成山,用以阻挡邪祟和煞气,那便是须弥山,自己亦化血骨为冢镇于山巅。”陆临嗓音平静,听不出喜怒,“他死后,须弥山临近混沌那侧,出现了新的生灵。上古众神生于天地,归于天地,我们的诞生方式与神相似,亦拥有神骨神血,却又与须弥山彼端的神不一样,也许是因为受邪祟侵袭的缘故,我们更为嗜血好战,与九重天格格不入,所以我们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你们,除了你和钟明烛,还有别的族人吗?”若耶轻轻道。
“族人?”陆临淡淡一笑,“我和她源自不同血脉,力量迥异,算不得一族,须弥山上其他人同样如此,我们只是生活在同一片地方罢了。”
“那其他人呢?”
“我也不清楚,本就寥寥无几,来了下界后我没有听闻过其他动静,要么还留在下界,要么就是死了吧。”陆临神色淡漠道,“我和她是因为被天帝陵庇护,才侥幸逃过一劫。”
“天帝陵为何独独庇护你们?”
陆临却道:“并非独独庇护我们,只是因为当时我们就在那附近。我听说天帝陵中供奉着帝剑琢光,数万年来觊觎者极多,然而一靠近就会被剑气斩杀,便想去一探究竟,行至山腰,却发现道中还有别人,那就是钟明烛。”他微微眯了眯眼,似在追忆那日情形,“她和我一样想去瞧瞧那帝剑的厉害。见了我,便和我打赌,看谁能靠得更近,可不知为何,当我们到了山顶,却发现那里根本没有什么剑气,我们很快就进了陵中,只是还没来得及到最深处,脚下大地就突然崩塌了。待清醒过来,我们就在这里了,虽然力量衰减得不成样子,但好歹活了下来。”
“衰减?”若耶又瞪大了眼。
“你该不会以为,这就是上界的全部力量了吧。”陆临讥诮道,“这里的灵力远胜于外界,可比之上界,却不值一提,我和钟明烛花了很久功夫,才适应了如此稀薄的灵力。”
若耶将信将疑打量了他几眼,又问道:“那你们为何会坠入下界?”
她话音刚落,便觉陆临的面色冷了几分,他的嗓音又低沉了些,隐隐染上嗜血的味道,“为何会坠入下界,这千年来,我们一直在寻找答案,若没有羽渊和吴回,恐怕我们现在还一筹莫展,到时候,我会记得谢谢他们的。”
昊天以天道剑势开辟了三界,又倾尽众神之力以自己的意志定下了维系世间规则。下界的一切皆遵从他的法则,而下界众生所谓的天道也不例外。真正的天道无善无恶,是虚无,同时又是万物,怎会与人结契。
为了遏制混沌蔓延,昊天有意将灵力悉数引往上界,是以下界修士虽然能打开去往上界的通道,反之却万万不可。就算能撕开缺口,在进入下界一瞬,身体便会因承受不住下界稀薄灵力而崩溃,力量顷刻溢散于天地。